程浩去逝后,母親給他整理的文字中,有一部十余萬字的日記。日記寫于2009年一次瀕臨死亡的狀況后,記錄了程浩十六歲到二十歲的生命光影。日記中少有雞毛蒜皮、人生瑣事,多為對生命、對人世的反芻與思考,記錄了無數讓他內心激蕩的段落和時光。之中有少年維特般的煩惱,有對人性的感慨,有對命運的嘲諷,有對自己嚴苛的鞭策……他在幾年間,迅速成長成熟。本書幾乎按照原貌收錄了這部分內容,希望呈上一個完整的生命印跡。
程浩,網名伯爵在城堡,1993年生,2013年8月21日去世。二十年間,他沒有下地走過路,疾病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是真正向死而生的人。自稱“職業(yè)病人”的他,坦然接受命運的不公,微笑面對人生的愁苦,他說道:“人消除痛苦的唯一辦法就是找到自己的救贖之路?!倍切┏洚斁融H之路的文字,有著踏過痛苦后貼近大地的力量。他對生的渴望和對命運的包容,震撼了無數網友。
寫在閱讀之前
別把這一切當做理所當然 七堇年/文
二零零九年
二零一零年
二零一一年
二零一二年
二零一三年
詩歌
附錄一 伯爵在城堡里的思考
附錄二 牛逼程浩背后的母親/媽媽再愛你一次
@東東槍:那個叫程浩的小伙子過世了。就是在知乎回答“你覺得自己牛逼在哪兒?”被6千多人點“贊”的那個。他的那篇回答曾震撼我。覺得跟他相比,我們大多數人活得都太輕薄了。他在微博叫 @伯爵在城堡 。幾天前他還在網上發(fā)了篇文章,叫《地獄在身后》。愿他此去得享安寧,繼續(xù)牛逼。
@傅盛(金山網絡CEO)說:看了這些文字,才理解生命的厚度各有不同。程浩的生命只有20年,但對生命的理解,完勝我已有的35年。
李哲(程浩母親):程浩在與病魔作斗爭的七千兩百多個日日夜夜里,他表現出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堅強毅力,戰(zhàn)勝了肉體疼痛的折磨,克服了內心因死亡而產生的恐懼,卻泰然、淡定地走向另一個世界。我想這種超然面對死神的高尚境界,是送給我們親人、朋友們的最后一份珍貴的禮物。我想我們將以此珍惜生命,熱愛生活。
熊文婷(生前好友):直到他去世后,我才知道他的身體已經差成了那樣。因為他從來沒有和我提過那些疾病痛苦,他說過,我討厭訴苦的男人。所以除了那次感冒后他說難受,其余的痛苦他根本一概不提。在我的記憶里,他“病人”的標簽十分淡,他認真,豁達,純凈,溫柔,幽默,沉靜。
急診科女超人于鶯:我在呼市的餐廳里等我的午餐,看到了這篇采訪,又開始抹眼淚,對面的朋友看著我不敢吱聲。了不起的程浩背后有個了不起的媽媽!死亡是一場遲早都要去赴的宴席,我們要做的只是欣賞一路的風景,珍惜和你在一起的人,把美好放大,然后和死神從容干杯。
章詒和:“也許我們無法實現自己的夢想,但是我們?yōu)閴粝胍呀浟飨铝颂嗟臏I水。我們能夠做的,僅僅上是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絕不能回頭。天堂未必在前方,但地獄一定在后頭。”——摘自程浩之絕筆,寫于2013年8月16日,五天后離世。一個職業(yè)病人,兩歲時醫(yī)生宣布可活到五歲,他活了二十年。
@Ataaaa :這小小少年,在一個個孤單長日長夜里,用這一格格格言,寫下他那超越少年的,對命運的接受,對不幸的寬容,對造物的慈悲。
程浩的生命日記:這個少年,曾這樣認真努力地活過……
關鍵詞:是非 / 信仰 / 堅持 / 痛苦 / 音樂 / 電影 / 閱讀 / 人生 / 理想 / 愛情 / 青春 / 寫作
“上帝給了我太多理想,卻忘了給我完成理想的時間?!?p/>
程浩,網名伯爵在城堡。知乎著名ID。2013年8月21日中午,走完了他短暫的20歲的一生。1993年出生后便沒有下地走過路,醫(yī)生曾斷定他活不過五歲。二十年間,不知道收到過多少張醫(yī)生下的病危通知單。心臟衰竭、腎結石、腎積水、膽囊炎、肺炎、支氣管炎、肺部感染等都伴隨著他,但他淡然寫道:“我想說,真正牛逼的,不是那些可以隨口拿來夸耀的事跡,而是那些在困境中依然保持微笑的凡人。”他的文字,打動了無數網友。
由于身體原因,程浩沒有上學,從很小起,媽媽就教他讀書認字。他在自己的一方斗室中,刻苦地閱讀,“讀書十年,我收藏的各類電子書約有兩萬余部,經我親自校對修訂的也有幾百部”,讀書,寫字,讓他完成了對生命的救贖,讓他建立了屬于自己的強大的世界。
程浩去逝后,數十萬網友自發(fā)哀悼,東東槍、黃奕、蔣方舟、李靜、李開復、任泉、于鶯、章詒和……微博感動留言或轉發(fā)。金山網絡CEO 傅盛說:“看了這些文字,才理解生命的厚度各有不同。程浩的生命只有20年,但對生命的理解,完勝我已有的35年。”
他是真正向死而生的人。他先知先覺地想好了自己的書名——站在兩個世界的邊緣,選好了自己葬禮上的曲子——汪峰《美麗世界的孤兒》。
他的一生最想實現的夢想是:在北影導演系聽課,聽一天也行;他總感慨自己是無用之人,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捐獻自己的角膜。但這些都沒能實現。
“這小小少年,在一個個孤單的長日長夜里,用這格言般的文字,寫下他那超越少年的,對命運的接受,對不幸的寬容,對造物的慈悲?!?p/>
2010-3-23 上午 晴
三月二十三日,我人生的第十七個三月二十三日。
是不是一到生日就會感到失落?是不是一到生日就會感到寂寞?
還是只有我?
在時間的沖洗下我已經不能如童年時那樣豐富多彩了,現在的我像是一塊白色的畫布,等待大師將驚世駭俗的和煦日光、絢麗彩虹、光明未來賦予我,或者,被棄于街頭,任人涂鴉。
如果說傷痛是人生無法擺脫的一部分,那么尤以青春如此;
如果說傷痛是橫亙在青春路上的一道關卡,那么不止青春如此。
因為你邁過這道關卡,后面還有無數關卡在張開雙臂等待你的光臨……
究竟是青春滋養(yǎng)了傷痛,還是,傷痛在蠶食青春?
2010-4-13 下午 晴,但很壓抑
今天剛看完《西決》,這本書沒有太多的華麗與粉飾,也沒有郭氏的悲鳴和慘烈。但它卻給人一種說不出口的壓抑與苦澀,就像某種情緒卡在咽喉,沉在心中。
我想這部書中,笛安塑造的最成功的角色應該就是“鄭東霓” 這個永遠帶著恨意活下去的女人。
怨恨的種子早就在她心里生根發(fā)芽,就像書中的引言就是她生命的縮影。
她擁有讓一切女人嫉妒的外貌;但卻失去了所有女人應有的感情。
也許這就是上帝的“公平法則”吧!擁有艷冠群芳的美貌,其代價是:
失去童年時父母的愛,
失去少年時同學的愛,
失去成年時丈夫的愛,
失去老年時兒子的愛,
還有,她愛上了一個永遠不可能的愛。
相反,西決自幼失去雙親,但在情感上卻比東霓飽滿得多。
曾經看過一本書,書中說:人生最大的索求是需要,最大的需要是被需要。
當時覺得很拗口,但現在才知道“被需要”有多重要。
一個人,只有你的感情,你的付出,你的一言一行被別人所需要, 你才能夠獲得最大的自我滿足。換言之,一個人被別人需要是價值的體現,能力的體現。
生命如此,事業(yè)如此。感情,亦是如此。
2011 年7 月29 日 22:30:52 晴
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身體里蘊含著兩種完全不同的能量:一種能量屬于太陽,它使我積極、樂觀,充滿對未來的幻想與希望;另一種能量屬于黑夜,它使我頹廢、無力,夾雜著對未知的恐懼與絕望。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平衡這兩種能量,但我明確地告訴自己: 它們同夢想一樣,都是我生命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我不能拋棄它們。
在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思考那些如蛆附骨般令人厭惡的事情, 比如:金錢、名利,還有無處可尋的愛情。它們使我像一個精神病人, 讓我的大腦深陷在糾結的漩渦里,難以自拔。
我一向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但我懷疑自己為什么而要?我害怕那些所謂的“理想”、“追求”都是自己為了抵抗現實的無力感而有意識地制造出的臆想。我害怕在我生命終結的那一天,突然發(fā)現這些臆想居然離我如此遙遠,我一直都在原地踏步,不管我多么努力,我永遠無法擺脫命運在最開始為我戴上的枷鎖—— 對我而言, 這將是悲劇的最強音階。
2011 年8 月8 日 18:35:12 晴
這個夏天將《吸血鬼日記》的前兩季看完了,深刻地發(fā)現,原來擁有不死之身并非是一件幸事。
當你看著自己的愛人一天天老去。
滿頭的青絲漸漸染上遲暮的銀霜。
如玉的臉龐布滿世界末日般的裂痕。
而你自己無論千百年過后,依然如昨日的青澀少年一般,
英俊瀟灑,顛倒眾生。
我想,這大概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吧。
2011 年8 月26 日 16:04:32 陣雨轉小雨
真相!
誰能告訴我,什么是真相?難道真相就是事物的本質嗎?
也許不是;我想,任何事物的本質,都必然不是單一的、獨有的,它應該是多重的、復雜的,而且隨著時間以及外界因素的介入,它將變得越來越難以琢磨。
比如:人類。我想,人類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琢磨的“東西”了!
它善變,而且它為它的善變尋找了許多看起來冠冕堂皇的借口;
它自私,而且它為它的自私捏造了許多看起來迫不得已的無奈;
它陰險,而且它為它的陰險編織了許多看起來光明正大的外衣;
它謊話連篇,而且它為它的謊言安插了許多理所當然的理由。
總之,人類是一個不值得相信的群體,無論是自身還是他人;
因為人人都會自我安慰,但是自我安慰往往就是一種自我欺騙。
2011 年10 月1 日 10:58:36 晴
伯爵,今天我要和你談三個問題。
第一個是關于人生的問題。
我知道,在你不長的人生中,所有和往昔有關的記憶,無不伴隨著痛苦與煎熬、疾病與折磨,但你要牢牢記住,在這個世界上,承受痛苦的并不是只有你一人,至少你比那些死于戰(zhàn)火、亡于災禍的無辜之人要幸運得多,因為你還擁有生命,你還擁有時間,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比用生命感受世界,用時間認識世界更珍貴?我希望你能像那些“英雄”一樣,哪怕被壓迫于陰暗逼仄的縫隙中,也一定要堅強地挺起自己的脊梁,撐起一片光明的天空。
永遠要記?。杭词棺约荷硖幵谙滤?、臭水溝里,也依然要仰望星空。
第二個是關于承諾的問題。
我希望你是一個信守諾言的人,無論是對他人還是對自己,因為信守諾言,是一個人成功的根本;承諾的背后通常有兩個隱含意: 一是事前的信心與決心,二是事后的能力與執(zhí)行力;如果一個人從不敢向別人許諾,那么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個人缺少擔當,懶于承擔責任,這樣的人是絕不能托付的;反之,如果一個人經常向別人或者自己許下某種諾言,但最后的結果卻總是不了了之,那么這一定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不僅如此,他還缺少一種毅力,一種執(zhí)著的精神; 如果說,前一種人是胸無大志,那后一種人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永遠要記?。撼兄Z就像一把雙刃劍,當你做到時,你會備受尊敬, 當你做不到時,就會遭到鄙夷與唾棄。
第三個是關于希望的問題。
如果用一種東西形容你,我想應該是漂流瓶:獨自在茫茫大海上徘徊流浪,忍受著暗流的撕扯與濁浪的侵蝕,雖然孤單,雖然寂寞, 但是永遠不會被無情的海水所淹沒,因為它滿懷希望,它始終堅信: 在遙遠的彼岸,會有一位誠實的守望者在等待它,等待開啟它的瓶塞,展開它的理想,讀懂它的情懷。
永遠要記?。褐灰銤M懷希望,再大的風浪也無法淹沒你。
2012 年5 月15 日 多云
人們常常說:“女人老得快,過了四十歲就貶值了。男人不一樣, 到了五十歲還能娶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蔽矣X得這句話說得不對。其實男人的貶值,更快更徹底。可以說,男人到了三十歲就開始貶值了。
比如在學校時,會打籃球的男生招人喜歡,會彈吉他的男生招人喜歡,會跳街舞的男生招人喜歡,會寫文章的男生招人喜歡,會玩游戲的男生招人喜歡,會學習的男生招人喜歡,即使一個男生什么都沒有,只要他溫柔體貼,一樣會招人喜歡??墒堑冗^了三十歲,一個男生如果沒有財富和地位,他一定不會招人喜歡。
2012 年6 月24 日 晴轉多云
命若燭火,生息不定。
人與燭的命運,何其相似;生而必死,死而不可復生。薪柴之火, 供人炊米造飯;流星之火,使人望而贊嘆;煙花之火,恨其太短;夏日之火,苦其太長;蠟炬之火,照一室明亮;燎原之火,焚天地蒼涼; 愚人之火,自引燒身;智者之火,破敵百萬。雖一火同源,卻不可相提并論。
此理亦同人之命運:石崇富范丹窮;甘羅運早晚太公;彭祖壽高顏回命短;六個人俱在五行中。
這則古語,說的是幾位青史留名之人:石崇攔路劫舍,富可敵國; 范丹一代文豪,卻窮困潦倒;甘羅十二歲,官至秦國宰相;姜太公江邊垂釣,八十歲方得文王賞識;彭祖研習陰陽,壽終三百余載;顏回才華橫溢,二十七年殞命消亡;六人同樣生長在陰陽五行的天地之間,然而命運卻是千差萬別。
一明一滅,一生一息,自有不可言說之理。
2013 年3 月27 日 晴
人活著,總是不快樂的。
快樂的時間再長,也是短暫的;痛苦的時間再短,也是漫長的。
快樂就像空氣,你無時無刻不在吮吸,卻很少意識到它的真正存在;痛苦就像沙粒,一旦吹進了眼睛,即使再微小也足以讓你淚流滿面。
小時候,我們生活在鄉(xiāng)下。快樂對于我們來說,就是腳下那些漂亮的石頭,只要發(fā)現了就會開心,撿起來就會高興,揣進了口袋就會滿足。
我們會發(fā)現,原來快樂就是一顆沉甸甸的石頭,被自己牢牢地攥在手里。
長大后,我們奔波在都市??鞓穼τ谖覀儊碚f,就是夜色中那些妖嬈的燈火,渴望被光芒籠罩,渴望將光芒占有,渴望自己是光芒的中心??墒俏覀冸x得太近會被炫目的燈火燙傷,離得太遠又會被冷漠的人群排擠。
我們會發(fā)現,原來自己的快樂,其實掌握在別人的手上。因為簡單,所以快樂;因為欲望,所以痛苦。
我們應該感謝上帝,因為這個世界上對人類最重要的快樂,都是免費的:陽光、空氣、水源、人與人之間的愛。
如果你需要的不僅僅是這些,那你就學會忍受痛苦吧,因為你正在被欲望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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