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新詩發(fā)展的進程,眾多詩人如天空繁星,詩作更是浩如煙海。本書則試圖在詩海中探尋其中的明珠,在眾多詩人中選擇了艾青、穆旦、卞之琳、戴望舒、牛漢、洛夫、痖弦、海子、于堅、歐陽江河、翟永明、王家新等人的優(yōu)秀詩篇,一一加以解讀,務期從對詩歌的詩性感悟中,體現(xiàn)出人性中對美的追求和對時代與社會脈動的體驗。詩性的追求和探究,永遠離不開對人性優(yōu)點和缺點的認知。因此,作者試圖在對眾多詩篇的閱讀感受和評析中,尋找到一條回歸詩性與人性相結(jié)合的道路。
葉櫓,原名莫紹裘,男,1936年出生,著名學者、詩歌評論家,揚州大學文學院教授,研究生導師,當代中國詩歌評論界最權(quán)威人士之一,對詩歌文本及重要詩人的發(fā)現(xiàn)與探索有著卓越的洞察力。著有《葉櫓文集》《艾青詩歌欣賞》《〈漂木〉論》《形式與意味》《葉櫓文學評論選》等作品。入選“揚州文化名人”,曾擔任紫金山文學獎、汪曾祺文學獎等多個文學獎項的評委。
001 夢與詩 / 胡適
003 教我如何不想她 / 劉半農(nóng)
006 天上的街市 / 郭沫若
008 紙 船 / 冰心
010 棄 婦 / 李金發(fā)
013 死 水 / 聞一多
016 再別康橋 / 徐志摩
019 別丟掉 / 林徽因
022 從一片泛濫無形的水里 / 馮至
025 狼之獨步 / 紀弦
027 預 言 / 何其芳
031 我愛這土地 / 艾青
033 手推車 / 艾青
036 老 馬 / 臧克家
038 尋夢者 / 戴望舒
041 祈 求 / 蔡其矯
044 錯 誤 / 鄭愁予
046 埋葬了的愛情 / 蘇金傘
049 悼念一棵楓樹 / 牛漢
054 老妓女 / 唐祈
057 懸崖邊的樹 / 曾卓
059 金黃的稻束 / 鄭敏
061 山和海 / 陳敬容
064 月亮從大漠滾上來 / 灰娃
067 航 / 辛笛
070 斷 章 / 卞之琳
072 白玉苦瓜 / 余光中
075 冬(之一) / 穆旦
078 智慧之歌 / 穆旦
081 紅玉米 / 痖弦
085 如歌的行板 / 痖弦
088 邊界望鄉(xiāng) / 洛夫
091 因為風的緣故 / 洛夫
094 在孩子們中間 / 李瑛
097 斷 線 / 屠岸
100 向往大海 / 王遼生
103 飛翔的鴿子 / 沈澤宜
105 秋 / 杜運燮
108 蝶戀花 / 憶明珠
111 鄉(xiāng)色酒 / 舒蘭
113 你曾經(jīng)是我的舞伴 / 林希
116 蘋果樹下 / 聞捷
119 上海夜歌(一) / 公劉
121 沉默的芭蕉 / 邵燕祥
124 風景:涉水者 / 昌耀
127 紫金冠 / 昌耀
129 相信未來 / 食指
132 回 答 / 北島
135 陽光中的向日葵 / 芒克
138 致太陽 / 多多
141 神 奇 / 嚴力
143 我想拂去花朵的傷痕 / 林莽
145 法王寺,與古柏 / 馬新朝
148 回頭是岸 / 子川
151 遠方的船只 / 張洪波
153 自畫像 / 韓作榮
156 看不見的波動 / 吉狄馬加
159 我看見轉(zhuǎn)世的桃花五種 / 陳超
163 中國,我的鑰匙丟了 / 梁小斌
167 在昌平的孤獨 / 海子
170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 顧城
176 河 流 / 于堅
179 在哈爾蓋仰望星空 / 西川
182 玻璃工廠 / 歐陽江河
187 有關大雁塔 / 韓東
190 帕斯捷爾納克 / 王家新
194 曠野美學 / 余怒
196 神女峰 / 舒婷
199 變老的時候 / 李琦
202 檸檬黃了 / 傅天琳
206 獨 白 / 翟永明
209 鏡子的魔術 / 伊蕾
212 喜鵲只沿著河岸飛 / 王小妮
215 人把自己搞得是越來越復雜了 / 榮榮
218 回 答 / 代薇
220 大海無窮盡的跳蕩…… / 西渡
222 被詞語找到的人 / 張執(zhí)浩
225 此刻不是任何時候 / 莫非
228 熄 滅 / 潘洗塵
230 絲 縷 / 朱朱
233 殺狗的過程 / 雷平陽
236 以冬夜為現(xiàn)場 / 臧棣
239 裂 隙 / 胡弦
241 寵 物 / 張作梗
244 丹青見 / 陳先發(fā)
246 詩有時是小麥有時不是 / 沈浩波
249 夜行記 / 毛子
251 夜 氣 / 黃禮孩
254 傍 晚 / 李少君
256 我想和你虛度時光 / 李元勝
259 神仙一直在邊上發(fā)笑 / 湯養(yǎng)宗
261 小心火燭 / 布蘭臣
264 江心洲 / 路也
267 重 量 / 鄭小瓊
270 空麥稈里的秋天 / 娜夜
273 河 流 / 杜涯
276 像杜拉斯一樣生活 / 安琪
278 黑暗中的舞者 / 周瓚
284 尋找一間打鐵鋪 / 池凌云
287 我養(yǎng)的狗,叫小巫 / 余秀華
290 后 記
后 記
2010 年,我編選了《中國現(xiàn)代詩歌名篇賞析》一書。當時因為約稿時間匆促,我不得不在舊文中選一些應付,故而所選的詩和賞析之文,均不甚理想。這次的《百年百篇新詩解讀》,雖然仍然選了一些原先選過的詩,但那是不得不選的經(jīng)典之作,不過所有解讀文字均重新寫過。我自認為,我的解讀文字還算有特點。不拘泥于對原詩的咬文嚼字,沒有那種陳腐的學究氣,也不趕時髦地仿制一些洋文腔。我的解讀文字大抵控制在 600 字左右,較為精簡適讀。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努力而已,能否達到要求,只好由讀者來判斷了。
我雖然一直在寫一些詩評詩論的文字,但對于所謂建構(gòu)理論體系之類的文字卻從不涉及。因為我自知學問根底淺薄,不必費力不討好地自討苦吃。我對具體的詩作評析之所以較感興趣,是因為我以為,如果讀詩而不能進入其情境乃至思維的深邃之處,其實等于沒有讀。我在一些場合中聽到過有的人的所謂詩朗誦,那腔調(diào)永遠是豪情奔放,永遠是氣宇軒昂,真實離原詩的感情表達相去萬里。我們不必誤認為詩就一定是鼓舞雄心壯志的工具,它其實表達的是復雜萬端的社會心理和豐富細膩的人生感受。所以我的解讀文字往往會離題式地發(fā)揮一下,目的在于激發(fā)一些自由的想象和天馬行空式的思維。自然,這只是我的主觀努力方向而已,我自知離此標準甚遠。但是我雖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志愿是不變的。
說到我這次所選的一些詩,它們或許不是最優(yōu)秀的,但一定是有特色的。因為在浩如煙海的詩作中,任何人也不可能全部地讀完一切作品,更不可能選出所有優(yōu)秀之作。所以我只能從自己讀到的作品中選出一些自認為有特色的加以解讀。同時,還不得不考慮到一些人在新詩發(fā)展過程中的作用,有些詩不一定很優(yōu)秀,但不得不選。像胡適、郭沫若的詩就是這樣入選的。在我認定最優(yōu)秀的詩人中,我也最多只選兩首。這就是不得不考量的平衡效應吧。我并不指望我選的這些詩都能進入經(jīng)典,但其中必有一些詩會進入新詩的經(jīng)典。一首詩能否進入經(jīng)典,不是任何人能判定的,它需要交給歷史老人來下結(jié)論。
近些年出版的新詩鑒賞的選本頗多,這肯定是一項系統(tǒng)性的工程,不是任何個人能完成的。我希望在眾多的選本中逐漸積累起一份遺產(chǎn),留給后人評選吧。
新詩一直是一個是非之地,不斷地有人責難并制造出近似鬧劇的事件。我不敢說這就是某些人的居心叵測,但至少可以說是出于對詩的無知和偏見。所以我希望所有的詩歌讀者,還是從認真地讀并逐步深度進入一首詩開始,使對詩的無知和偏見,向?qū)λ膶捜莺屠斫獾姆较蜻~進。這也是我選這些詩并加以解讀的初衷,我希望在眾多的這類選本的幫助下,讓更多的人能真正地進入詩歌、理解詩歌。
寫這些話作為后記,不知是否恰當?
葉 櫓
2021 年 4 月 23 日于揚州
以心會心、切入靈魂的詩性批評——評葉櫓《百年百篇新詩解讀》
作者:羅小鳳 2022年03月01日 10:03 文藝報
評論家葉櫓的新著《百年百篇新詩解讀》秉持以心會心的批評姿態(tài),如李健吾所言的“傾全靈魂以赴之”,鉤沉文本深處的靈魂聲音,深入探究文本的內(nèi)在“紋理”,采用文本細讀的批評方式對新詩誕生百余年來的百首詩進行細致解讀,建構(gòu)出一種獨特的批評風格,無疑是批評界一道新的批評風景。
葉櫓的詩歌批評是一種以心會心的批評。所謂“以心會心”,這是姜夔在《白石道人詩說》中提出的,他指出:“《三百篇》美刺箴怨皆無跡,當以心會心。”他所提倡的是讀者要以自己之“心”會詩人之“心”,這是古代詩歌批評中極為重要的一種詩歌鑒賞理論,強調(diào)心靈的共鳴與精神的會通。然而在當下詩歌批評界,“強制闡釋”泛濫,詩歌批評的標簽化趨向盛行。所謂“強制闡釋”,如學者張江所言,“背離文本話語,消解文學指征,以前在立場和模式,對文本和文學作符合論者主觀意圖和結(jié)論的闡釋”。在“強制闡釋”的批評語態(tài)下,不少詩歌批評家動輒強行移植存在主義、結(jié)構(gòu)主義、解構(gòu)主義、女性主義、后殖民主義等各種理論,理念先行地對詩歌文本進行解讀,結(jié)果詩被肢解得毫無詩意甚至面目全非,顯然無法使讀者與作者達成以心會心的共鳴與會通。葉櫓的詩歌批評顯然不屬于這類“強制闡釋”,他的批評不是理念先行地受預設觀念的主導,沒有任何理論的綁架、簡單套用,不亂肢解詩歌或硬貼標簽,而是李健吾式的赤手空拳,以赤子之心進入詩歌文本,以印象直感為立論依據(jù),讀出作者到底想說什么,讀出文本中到底透露什么,真正地“以心會心”。如解讀林徽因的《別丟掉》時,葉櫓探討其“感情世界的豐富和細膩”“豐富復雜的內(nèi)心世界”,認為她“自然是有許多隱衷和無奈的”;解讀陳敬容的《山和海》時,從“寫作時的心態(tài)”分析,展露其“內(nèi)心的呼喊”;分析灰娃的《月亮從大漠滾上來》時,也從“心靈世界”出發(fā)呈現(xiàn)其內(nèi)心感受,認為可以從詩中的“冷風景”窺視到“她內(nèi)心深處的熱”……他深入詩人的內(nèi)心,探尋其創(chuàng)作的心理因素和情緒淵源。葉櫓的詩歌批評均秉持這種批評姿態(tài),通過作品與作者進行心靈共鳴與精神對話,由此探得作品精妙。
正由于葉櫓秉持以心會心的批評姿態(tài),其詩歌批評才能切入詩與詩人之靈魂。當下一些批評淪為名利交易品,缺乏靈魂深度,正如學者朱大可所言,“喪失了內(nèi)在靈魂,以及內(nèi)在超越的可能性,繼而成為行尸走肉”。但葉櫓卻深入文本,發(fā)現(xiàn)與激活文本中的詩意與內(nèi)蘊,發(fā)現(xiàn)別人所未發(fā)現(xiàn)的,探得作品靈魂,深契文本主旨。例如,對于劉半農(nóng)的《教我如何不想她》,大多數(shù)人將之視為愛情詩時,葉櫓卻對詩中的“她”進行了獨特闡釋,認為“在詩的內(nèi)涵的表達上,似乎更多地讓人聯(lián)想到這個‘她’不僅是一個具體的人,還可能指向更為博大的家國情懷”。當然,這樣的解讀可能被指摘為“過度闡釋”,但他盡量依托文本進行言說,找到內(nèi)在的依據(jù)性,從而增強論說的合理性。他對解讀對象既不過高追捧,也不肆意地不著邊際地聯(lián)想,而是恰當、到位而不過度。比如,對余秀華詩作的評析,他不受他人觀點影響,而只抓住自己的感覺進行解讀,捕捉文本深處的深意,讀出余秀華“之所以寫出那些頗受貶斥的詩作的心理因素”,希望人們設身處地為其著想而不要無端指責??梢?,葉櫓是站在客觀公正的角度給予評論判斷,無疑切入了詩人與詩的靈魂。葉櫓在解讀其它詩作時亦都尋幽入微,如對于鄭小瓊,葉櫓沒有選擇其作為“打工詩人代表”標簽下的打工詩歌,而選擇《重量》進行解讀,并比較其早期和近期作品的風格變化。對于胡適,葉櫓未選眾所周知的《蝴蝶》,而選自己認為最具代表性的《夢與詩》進行分析,認為胡適將詩同夢相聯(lián)系,完全不考慮當時詩歌頗為重視的實用性和現(xiàn)實性,“不愧為詩歌真正的知音”,“體現(xiàn)了他對詩的深刻把握”。
葉櫓的詩歌批評不僅以心會心,切入詩與詩人的靈魂,還充滿詩性。詩歌批評所面對的文本對象為最富有詩意的詩歌作品,且中國人的思維屬于形象思維,注重直觀、悟性、體驗,偏于感性,因而詩歌批評本應屬于詩性批評。眾所周知,古代的詩歌批評均為充滿詩意的詩性話語,如陸機、劉勰、司空圖、嚴羽、王夫之、葉燮、王國維等論詩的文章都以詩、賦、駢文的形式展開“批評”,將讀詩之“思”與感悟式的體驗、感性的詩性語言相結(jié)合,建構(gòu)起一種詩性的批評話語。然而當下不少詩歌批評卻要么生搬硬套西方理論話語,堆砌半生不熟的西方學術名詞,顯得艱澀難懂,味同嚼蠟,要么淪為“捧角”、推銷、炒作的策略,過于商業(yè)化、庸俗化、泡沫化,要么陷入網(wǎng)絡批評的隨意性、瑣碎化泡沫,失去了詩歌批評的詩性本色。葉櫓并未受當下詩歌批評之風的裹挾,而是承傳詩性批評傳統(tǒng),其批評語言不是艱澀理論的套用,不是晦澀難懂的學術話語,而是真正地語由心生,采用詩性的語言,細致入微而充滿靈性,深入淺出而生動流暢。例如,在分析痖弦的《紅玉米》時,他緊緊抓住詩中的核心意象“紅玉米”,指出這個意象的出現(xiàn)有點“突?!?。這是葉櫓品讀此詩的第一感覺,他便循此感覺進行深入探析,不僅分析“紅玉米”寄托的深意,還深入探究其何以變“紅”,認為“玉米的‘紅’似乎永遠在提醒著讀者,它的存在就是一種難以割舍和逃離的命運”,并以詩意的語言發(fā)問:“從宣統(tǒng)的風到一九五八年的風,都在吹著那串‘紅玉米’,這是一種現(xiàn)象還是一種宿命?”葉櫓在分析時沒有援用任何理論,甚至連顯而易見的隱喻、象征、意象理論都未曾套用,而是抓住其第一感覺對意象進行分析和體悟,讓讀者在其體驗式的分析和感性的語言中感受到此詩的美,領略其深意。葉櫓的詩歌批評均循此詩性理路展開,如在評戴望舒的《尋夢者》時,他反問:“這不正是一種人生的遺憾和無奈嗎?”在評蔡其矯的《祈求》時他接連發(fā)問:“他的祈求是什么?有什么悖于常理的地方嗎?”在評蘇金傘的《埋葬了的愛情》時他感嘆:“只要真情在,就是愛情的真諦。”這些感嘆、疑問、評語,既引人深思又富有詩意,都是其批評具有詩性的體現(xiàn)。
總之,葉櫓的詩歌批評和解讀都以心會心,切入詩和詩人的靈魂深處,富有詩意詩性。這既是對中國詩歌批評傳統(tǒng)的承傳,亦為當下詩歌批評建構(gòu)了新的批評風景。
本書所選評詩篇皆是中國新詩百年進程里的不可忽略的作品,既有經(jīng)典之作,也有詩海遺珠。詩評家葉櫓教授的解讀文字多從詩性感悟出發(fā),使讀者不僅了解新詩的發(fā)展脈絡,更體會新詩的審美意趣。
狼之獨步
紀 弦
我乃曠野里獨來獨往的一匹狼。
不是先知,沒有半個字的嘆息。
而恒以數(shù)聲凄厲已極之長嗥
搖撼彼空無一物之天地,
使天地戰(zhàn)栗如同發(fā)了瘧疾,
并刮起涼風颯颯的,颯颯颯颯的 :
這就是一種過癮。
在中國的現(xiàn)代詩中,紀弦此詩,可謂是稀罕見的奇特之作。
“我乃曠野里獨來獨往的一匹狼”,在張揚個性的意味上,紀弦表現(xiàn)了他的野性,這是迥異于舊知識分子的溫文爾雅的傳統(tǒng)風貌的。即使李白、蘇東坡這樣張揚個性的詩人,也不見自比為“野獸”的。然而紀弦這樣的自比為狼,卻似乎有他獨來獨往的個性依據(jù)。
一個人不以“先知”自詡,也不以“嘆息”來感染別人,“而恒以數(shù)聲凄厲已極之長嗥 / 搖撼彼空無一物之天地”,這是多么孤獨而蒼茫的境界。明知大地之“空無一物”,而依然試圖“搖撼”它,以近乎絕望的心態(tài)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這就是一個詩人在極度悲憤的心態(tài)下發(fā)出的吶喊。有結(jié)果嗎?據(jù)詩人自己說,它“使天地戰(zhàn)栗如同發(fā)了瘧疾”,這當然是他的自我感覺,然而又是傳遞給了讀者的一種感覺。“并刮起涼風颯颯的,颯颯颯颯的”,真像是聽到劇烈的風聲了吧。
其實,詩人只是夸張地發(fā)泄了一通而已,事實未必像他寫的那樣“立竿見影”。他的詩的結(jié)句寫道,“這就是一種過癮”,如此而已。
讀到詩的結(jié)局,人們不禁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原來詩人只是為了“過癮”而寫詩,并不是要讀者“受教育和啟示”的呀?可是要是再琢磨一下,紀弦其實是道出了詩人寫詩的動機的奧秘的。他其實從另一方面讓讀者懂得了讀詩需要獲得的是什么。
尋夢者
戴望舒
夢會開出花來的,
夢會開出嬌妍的花來的 :
去求無價的珍寶吧。
在青色的大海里,
在青色的大海的底里,
深藏著金色的貝一枚。
你去攀九年的冰山吧,
你去航九年的旱海吧,
然后你逢到那金色的貝。
它有天上的云雨聲,
它有海上的風濤聲,
它會使你的心沉醉。
把它在海水里養(yǎng)九年,
把它在天水里養(yǎng)九年,
然后,它在一個暗夜里開綻了。
當你鬢發(fā)斑斑了的時候,
當你眼睛蒙眬了的時候,
金色的貝吐出桃色的珠。
把桃色的珠放在你懷里,
把桃色的珠放在你枕邊,
于是一個夢靜靜地升上來了。
你的夢開出花來了,
你的夢開出嬌妍的花來了,
在你已衰老了的時候。
以“雨巷詩人”登上詩壇的戴望舒為人所知,但以“尋夢者”的身份探求人生奧義的戴望舒,卻未必享有如此盛名了。其實,經(jīng)歷歲月的洗禮之后,人們將會逐漸認知二者的分量之不同。
《雨巷》的一大特色是它的音樂性,但是《尋夢者》在這方面未必輸于它。而就詩的內(nèi)涵和意旨而言,一為對古詩意涵的稀釋,一為對現(xiàn)實人生的追求與探究,應該是不難判斷高下的。
《尋夢者》的整體情緒的貫徹始終,其實更為獨具特色地表現(xiàn)了戴望舒作為詩人的個性和品格。
戴望舒是一個執(zhí)著的而又具有淡淡哀愁和憂郁的詩人。在某些關鍵的時刻,他的家國情懷之強烈,又似同其哀愁憂郁的性格相悖。只有這首《尋夢者》,無論是情緒的表達,還是那種語言方式的綿延舒緩中的執(zhí)著激情,在藝術表現(xiàn)上達到的完美統(tǒng)一,都可以說是令人嘆為觀止的。
人生在不斷的追求中逐步地實現(xiàn)了目的,不管最終獲得的是多大程度的滿足,總還是一種精神上的滿足吧。戴望舒對于最終獲得的結(jié)果或許存在一定程度的理想化,然而即使如此他還是不得不憂郁地表示,只有當你老了的時候才會達到這種境界,這不正是一種人生的遺憾和無奈嗎?
誠然,人們不會因為這樣就放棄了畢生的追求,不過,還是要準備進行多次的艱苦跋涉的。
紫金冠
昌 耀
我不能描摹出的一種完美是紫金冠。
我喜悅。如果有神啟而我不假思索道出的
正是紫金冠。我行走在狼荒之地的第七天
仆臥津渡而首先看到的希望之星是紫金冠。
當熱夜以漫長的痙攣觸殺我九歲的生命力
我在昏熱中向壁承飲到的那股沁涼是紫金冠。
當白晝透出花環(huán)。當不戰(zhàn)而勝,與劍柄垂直
而婀娜相交的月桂投影正是不凋的紫金冠。
我不學而能的人性醒覺是紫金冠。
我無慮被人劫掠的秘藏只有紫金冠。
不可窮盡的高峻或冷寂唯有紫金冠。
《紫金冠》已經(jīng)沒有了當年《劃呀,劃呀,父親們!》的激情,此時的昌耀已經(jīng)從熱烈走向了冷凝。也許在詩人心底深處,一直就存在著和尋找著那種被命名為“紫金冠”的象征物。但是因為它的“不能描摹”盡顯其“完美”的品格,在朦朧之美中又顯示出多面和歧義的指向,以致昌耀本人也無法明確它究竟是何物,只能用一個“紫金冠”作為符號來給以頌揚。詩中那一系列的“紫金冠”,就是他畢生所追求但可望而不可即的精神寄托。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太有人說昌耀的詩“難懂”了,然而并不意味著他們真正讀懂了昌耀。這首《紫金冠》所呈現(xiàn)出的那種在“在狼荒之地”和“仆臥津渡”的困境,以及如何“在昏熱中向壁承飲到的那股沁涼”,同那一系列的“紫金冠”會矛盾統(tǒng)一在一個意象之中,并不是那些毫無生活磨難經(jīng)歷的人所能夠進入的。
昌耀幾乎是把畢生對于生活的信念,以及他在掙扎與搏擊中的種種痛苦和喜悅,傾全力集中地表達和表現(xiàn)在對“紫金冠”的謳歌與贊嘆之中了??梢哉f,“紫金冠”同他的生命共存,是他生命的精神支柱。一首短短十一行的詩,“紫金冠”一詞出現(xiàn)多達八次,這不僅是詩的內(nèi)在律動的要求,更是詩人生命脈搏的劇烈跳動。從更深遠的意義上說,詩人個體生命可以消失,而作為生命脈搏跳動的詩性,卻是可以永存在人間,也可以轉(zhuǎn)化成一切有血有肉的生命體征,融化在所有人的精神構(gòu)成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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