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板塊圖書分類品牌系列獲獎圖書圖書專題新書上架編輯推薦作者團(tuán)隊
王家新作品系列 人與世界的相遇
著名诗人、评论家、翻译家、人大教授王家新随笔力作,深入文学的源头、变化与困境,既有对叶芝、里尔克、曼德尔施塔姆、帕斯捷尔纳克的论述,又有对冯至、海子、多多等诗人交往回忆的记述,提供了一个诗人研究的“第一手资料”。
ISBN: 9787559856715

出版時間:2023-02-01

定  價:74.00

作  者:王家新 著

責(zé)  編:吴义红
所屬板塊: 文学出版

圖書分類: 中国现当代随笔

讀者對象: 大众

上架建議: 文学/随笔
裝幀: 精装

開本: 32

字?jǐn)?shù): 270 (千字)

頁數(shù): 460
紙質(zhì)書購買: 天貓 有贊
圖書簡介

《人與世界的相遇》收錄王家新自20世紀(jì)80年代到21世紀(jì)初的34篇詩歌評論及隨筆,包括《人與世界的相遇》《這個時代的寫作》《卡夫卡的工作》《詩與詩人的相互尋找》等。既有對中國詩壇產(chǎn)生過重要影響的馮至、海子、張棗、多多,以及葉芝、里爾克、曼德爾施塔姆、帕斯捷爾納克等中外詩人的詩作的評論研究與詩學(xué)探討,也有與作者本人的詩歌經(jīng)歷、人生經(jīng)歷相關(guān)的隨筆文字,是作者多年來詩歌理念與詩學(xué)研究的文字合集,深入探討了自20世紀(jì)80年代以來中國現(xiàn)代詩歌的發(fā)展,討論了不同詩歌流派的出現(xiàn)的源頭、詩歌語言與主題的變化、當(dāng)代詩歌的寫作困境等。

作者簡介

王家新,中國當(dāng)代重要的、具有廣泛影響的詩人、詩論家及翻譯家,1957 年生于湖北,畢業(yè)于武漢大學(xué)中文系,2006 年起任中國人民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出版有詩集《游動懸崖》《王家新的詩》《未完成的詩》《塔可夫斯基的樹》《重寫一首舊詩》《未來的記憶》等;詩論隨筆集《人與世界的相遇》《夜鶯在它自己的時代》《沒有英雄的詩》《為鳳凰找尋棲所》《雪的款待》《在一顆名叫哈姆萊特的星下》《在你的晚臉前》《黃昏或黎明的詩人》《翻譯的辨認(rèn)》《教我靈魂歌唱的大師》等;翻譯有葉芝、奧登、策蘭、茨維塔耶娃、曼德爾施塔姆、阿赫瑪托娃、洛爾迦、夏爾及一些歐美當(dāng)代詩人的作品。其寫作被稱為“中國當(dāng)代詩壇的啟示錄”。

圖書目錄

人與世界的相遇/001

與蝎子對視/009

朝向詩的純粹/012

一切的峰頂/016

我們這個時代的寫作/020

馮至與我們這一代人/022

岸/034

維特根斯坦札記/043

誰在我們中間/061

饑餓藝術(shù)家/066

卡夫卡的工作/076

讀葉芝日記/084

對隱秘的熱情/088

拉赫瑪尼諾夫/098

夜鶯在它自己的時代

——關(guān)于當(dāng)代詩學(xué)的答問/104

當(dāng)代詩歌:在確立與反對自己之間/121

俄耳甫斯仍在歌唱/134

闡釋之外:當(dāng)代詩學(xué)的一種話語分析/144

文學(xué)中的晚年/160

“遲到的孩子”

——中國現(xiàn)代詩歌的自我建構(gòu)/166

一個詩人該怎樣步入世界/177

從黑暗中遞過來的燈/184

哀歌

——紀(jì)念葦岸/193

從一場蒙蒙細(xì)雨開始/206

一份“現(xiàn)代性”的美麗/223

沒有英雄的詩

——紀(jì)念阿赫瑪托娃/231

當(dāng)代詩歌:在“自由”與“關(guān)懷”之間/261

漢語的未來/282

取道斯德哥爾摩/291

伽利略測量但丁的地獄/297

費爾達(dá)芬札記/305

火車站,小姐姐……/336

承擔(dān)者的詩:俄蘇詩歌的啟示/346

詩與詩人的相互尋找/364

附錄

回答四十個問題/379

回答普美子的二十三個問題/405

越界的詩歌與靈魂的在場:王家新訪談/435

后記/447

?

序言/前言/后記

名家推薦

王家新在中國詩壇上的無法替代的位置正與他的執(zhí)著和內(nèi)在的深度相關(guān)。閱讀他的詩,僅僅從技巧上把握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王家新的詩堪稱是中國當(dāng)代詩壇的啟示錄,它象征了詩歌領(lǐng)域的一種內(nèi)在精神的覺醒。

——吳曉東

作為一個杰出的詩人,王家新是一位由時間選出的代表。王家新富于洞察的詩歌想象力拒絕表面的華麗多姿,而一心專注于嚴(yán)肅、深邃、遼闊的境界,抵達(dá)了當(dāng)代詩歌所抵達(dá)的最少人跡的遠(yuǎn)方。長久以來,中國當(dāng)代詩歌廣泛受惠于他的創(chuàng)作、批評和翻譯。他的批評和翻譯貫穿了與其詩歌同一的精神,它們一起以一種合一的力量有力地塑造了當(dāng)代詩歌的面貌。

——深圳“第一朗讀者?詩歌成就獎”授獎詞

王家新詩歌的獨特音質(zhì)出現(xiàn)在九十年代初,那又是一個尋求或重構(gòu)詩歌話語的時刻,是一代人創(chuàng)傷經(jīng)驗的核心。在此意義上,王家新是另一個北島。這是我寫下王家新的理由。

——耿占春

這幾年間,詩人王家新為我們寫下了因強(qiáng)烈地釋放著內(nèi)心尊嚴(yán)而令人感到驚異的文字。在這些文字的背后,詩人置身在生存的裂隙、邊緣和差異處,那深度搜尋的眼神和沉靜于思考的身影,因閃爍著思想在掘進(jìn)中的力度和鋒芒而顯得格外清晰動人。我想說,王家新這幾年的詩文,是我所能讀到的詩人之于我們的這個時代狀況最為深刻的剖析和警示之一。

——李振聲

編輯推薦

王家新三十多年來詩論和隨筆的精選集之一,對國內(nèi)外多位有影響的詩人的作品予以評論和研究,其中對國內(nèi)特立獨行的詩人多多、海子、張棗的評價更為獨到。作者作為詩人、翻譯家對外國詩歌的翻譯有著切身的感受和體悟,其心得有助于讀者對策蘭等名家作品的解讀。作者還記敘了自己和海子、多多、葦岸等詩人交往的點滴,具有一定的文壇史料價值。許多篇章富有詩意,敘述性語言也閃耀著詩性的光芒。

精彩預(yù)覽

人與世界的相遇

我很贊賞斯賓諾莎的一句話:不哭,不笑,但求理解。這正是一個起點。面對復(fù)雜的世界,我們所遇到的正是一個不再簡單地說出“是”或“否”,而是怎樣更真實、更深刻地把握它的問題。

同時,就我們這代人來說,寫詩的過程好像就是詩本身逐漸意識到它自己的過程。人們早就提出“把詩當(dāng)成詩”,但這句話到后來才被深刻化,那就是必須把詩當(dāng)成一種自身具足的、具有本體意義的存在。詩有它自身的自律性??雌饋硎悄阍凇皩憽痹?,實際上卻往往是你在聽命于它。有時它甚至像卡夫卡的城堡,在前方隱隱出現(xiàn),你卻失去了通向它的道路。

在我看來,這些正是一個詩人所面臨的難題。也許一個人在最初寫詩時不會想到這些(那時我們都很自信),但或早或遲他將困惑于此。他也必須穿過困惑達(dá)到一種更智慧的境地。這正如江河筆下的夸父:“上路的那天,他已經(jīng)老了/否則他不去追太陽/青春本身就是太陽?!保ā短柡退姆垂?追日》)這里面正暗含著一種深刻的轉(zhuǎn)換。

那么,要真正接近詩并更深刻地把握世界,對自我的“超越”就不能不是一個前提。詩人當(dāng)然必須體現(xiàn)出人類的自我意識,必須更深切地揭示出人自身的存在,但目前的問題是許多人已習(xí)慣于把文學(xué)的主體性視為一種“自我中心”,不是自我封閉,就是用一種絕對的“自我”君臨一切。問題就在這里:在一些詩人那里,詩不得不再次降為“工具”——一種自我表現(xiàn)的工具。詩和世界的存在都不得不聽命于這個“自我”,其本身卻失掉了意義。

還是想想莫里亞克的這句話吧:只有到了不再熱衷于自己時,我們才開始成為作家。創(chuàng)作是必須從自我開始的,但“自我”卻往往是一座牢房。只有拆除了自身的圍墻,我們才能真正發(fā)現(xiàn)人與世界的存在,才能接近詩并深入它。而詩人之為詩人,只在于他能感知到詩,并且具備一種使詩得以“現(xiàn)身”的本領(lǐng)。所以詩人并不等于詩,詩人也大可不必把自己看得比詩更重要。所以面對著世界和“上帝”的存在,T. S. 艾略特會這樣說:“我們能希望獲得的唯一的智慧,是謙卑的智慧?!辈⑶抑挥羞@種謙卑才是“無窮無盡的”。(《四個四重奏》)

對詩的理解就是如此不同,或者說需要一個過程。一個人寫詩,往往是在有話要說的情況下拿起筆來的;他寫詩,是迫于一種生命內(nèi)在的需要。當(dāng)他成熟一些后,他懂得了如何使自己從詩的表層退出而潛入其內(nèi)部,讓他所創(chuàng)造的世界替他說話。當(dāng)他達(dá)到更高境界,體驗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后,他就不再熱衷于所謂的“自我表現(xiàn)”了,他澄懷觀道,心與道合,在對現(xiàn)實和自我的雙重超越中,以詩的光芒為我們照亮出一個世界的存在。到了這種程度,他就可以像畢加索一樣說:我不探索,我發(fā)現(xiàn);就可以像“悠然見南山”的陶淵明那樣,在世界的呈現(xiàn)面前驚奇不已,并于心淡意遠(yuǎn)的一瞬,與“見”到的一切凝為一體。

詩,正來自這種人與世界的“相遇”。

就一個詩人來說,在平時他只是一種日常存在,只有在某種與世界相遇的時刻,他才成為“詩人”。因為這種相遇喚起了他內(nèi)在的精神性和感知力,使他產(chǎn)生了與某種“存在”的呼應(yīng),從而超越現(xiàn)實生活進(jìn)入詩中。

這里所說的“世界”,既不是抽象的,也不局限于某一物,而是詩人在他的直觀中“見”出的世界本身:它首先是感性的,同時又具有某種詩的意味。它是詩人通過具體的物象所把握的存在本身,是在語言的運作和造化活動中,世界的存在由隱到顯的呈露。

有這樣一則著名的禪宗公案:老僧30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后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休歇處,依然是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五燈會元》)

“得個休歇處”后所帶來的正是一種更深刻、智慧的轉(zhuǎn)換,即把世界的存在看成是一個自在的本體,不再以人的主觀意愿來肢解這個無言獨化、自身具足的世界。針對人類那種“盲人摸象”式的虛妄,現(xiàn)象學(xué)哲學(xué)也曾提出“回到事物本身”?;氐绞挛锉旧砑匆笪覀冝饤壞莻€主觀性太厲害了的“自我中心”,轉(zhuǎn)而把世界的存在本身認(rèn)作感知的對象,進(jìn)而融于其中,以重新獲得人與世界的交流。

這種轉(zhuǎn)換,可以說是一種“以我觀物”到“以物觀物”的轉(zhuǎn)換(參見葉維廉《中國古典詩和英美詩中山水美感意識的演變》)。“以我觀物”即以自我君臨一切,把主觀的東西強(qiáng)加到客體上,結(jié)果是把一切都弄成“我”的表現(xiàn),以放大了的自我涵蓋住整個世界的存在。“以物觀物”則視自己為萬物中之一物,拆除自我的界限而把自身變?yōu)槭澜绯尸F(xiàn)的場所。宋人邵雍曾指明這二者的區(qū)別與利弊:“以物觀物,性也;以我觀物,情也。性公而明,情偏而暗?!比绻f道家的心是“空”的(空故納萬境),先哲們在論詩時也很講求“虛以待物”(虛懷而物歸)。人往往是被束縛在自身的局限性里的。要與萬物達(dá)成交流,就需要破除自我的排他性而增大心胸的涵容性。這樣,不是詩人用他的主觀去淹沒世界,而是詩本身通過他而呈現(xiàn)、而歌唱了。在這種情形下,人才會真正成為“詩人”。這時你就會感到:不僅僅是你在寫詩,而且詩也在“寫”你;在你感知到詩的同時,詩也以其自身的力量影響著你。就是在這種看似“被動”的情形下,詩人進(jìn)入了一種“神與物游”的境界。

意義還在于,這種“以物觀物”的方式不是“降低”了人,而是有助于我們從更高的層次上觀照人與世界的整體存在。世界既然是作為“無言獨化”的世界,那它就是超乎一切人為的限定的,要把握它,就必須破除一己的主觀的虛妄,而將自己帶入世界之中,深入其中而將自己“物化”(莊子語,意指物我界限消解,萬物融化為一)。像中國畫中的那些山水人物,不是凌駕于萬物之上,而是在萬物存在的空間里渾然“坐忘”成一塊石頭。消除了人為的干擾和障礙,才能讓世界“呈現(xiàn)”出來,讓事物與事物自成一種境界。這種“與物同一”的結(jié)果,是事物自身的由此生長和展開,而在這種事物本身的協(xié)調(diào)里,像哲人們所描述的那樣:物既客亦主,我既主亦客?!跋嗫磧刹粎挘ㄓ芯赐ど??!笨梢杂晌业轿?,也可以由物到我,物與我相呼相應(yīng)相互演化,共同構(gòu)成一個渾一的詩的空間,“老黃楊樹那強(qiáng)勁的葉子/潛入風(fēng)中,召喚著我們/消失在宇宙的莽原里/在那里,我們坐在草底下/得到永生,就像塵土”。這是勃萊的一段詩。這位深受中國道家和古典詩啟示的美國詩人,創(chuàng)造出了一種多么高超的境界!他不僅僅是在“表現(xiàn)自我”,而是與“道”合一了。古人講“山水是道”,海德格爾也認(rèn)為所謂“真理”不是別的,而是存在物“本身的被照亮”,是事物由隱到顯而自成世界的現(xiàn)象。如果是這樣,那么詩人在事物呈現(xiàn)時所做出的凝視、呼應(yīng)和感悟,就有可能在其純粹的一瞬間,使世界向我們顯出“真身”。

這就是我理解的“相遇”。這種相遇產(chǎn)生了“精神”的東西,也產(chǎn)生了詩。正如法國現(xiàn)象學(xué)美學(xué)家杜夫海納所指出的那樣:當(dāng)我們知覺或認(rèn)識事物時,意義就是作為對我們呈現(xiàn)的事物本身。意義產(chǎn)生在人與世界相遇的時刻。(大意)因而,他會這樣告誡我們:“人愈深刻地與事物在一起,他的存在也愈深刻?!?p/>

這又使我想起了陶淵明。他的詩中沒有故作玄虛的東西,沒有“神秘”“無限”之類的字眼,卻有著與世界的一次次相遇。如果說“道”既不可見又不可言,他卻在自然、農(nóng)事和日常生活中“見”出了它。是的,除了世界的存在本身,此外并無其他神秘可言。進(jìn)入這個世界之中,以最樸素的心境去感應(yīng)和接受萬物,那種“詩”的東西才會經(jīng)過我們而呈現(xiàn)。這時,詩人往往不再刻意尋求什么,卻會在一種“神遇”中,出乎不意地被詩所俘獲。受過東方詩啟示的拉美詩人帕斯有這樣一首《驚嘆》(葉維廉譯):

  不在枝頭

在空中

  不在空中

瞬間

  一只蜂鳥

詩人之所以“驚嘆”,正因為他在一種猝然相遇中,受到震動和啟示,把握住了“此中有真意”的存在本身。詩中去掉了一切多余的東西,卻體現(xiàn)出一種深刻的“悟性”。的確,這種相遇類似禪的“頓悟”。詩以及世界的本相往往隱而不露,只是在某個瞬間才向人們呈現(xiàn)。抓住了這個瞬間,也就“當(dāng)下即得”地把握住了世界的存在。李澤厚認(rèn)為禪的秘密是以瞬時形式體現(xiàn)永恒,在瞬間的永恒中,體驗到“我即佛、佛即我”的最高境界。詩的“秘密”也往往如此。當(dāng)然,這種“相遇”,這種“悟道”,不是說來就來的,它需要以對生存的全部體驗為基礎(chǔ)。如果但丁離開了他的“地獄”和“煉獄”,一開始就來到了“天堂”,那么這種“天堂”又有什么意義?有一句古希臘格言是這樣說的:向上之路即向下之路。

這并非虛妄的臆想,而是一再被人們體驗到的詩的超越。這種與世界的相遇,是智慧的喜悅,是詩的美好而幸運的機(jī)緣。正是這種相遇,溝通了人與詩。在這種相遇里,是你找到了詩,也是詩找到了你。是你對世界的返回,也是事物對你的造訪。的確,如同葉芝所說:智慧不是陰冷的食肉獸,而是一只蝴蝶。當(dāng)它輕盈自在地飛起的一剎那,你不能不為之凝神,并再次感到世界的神奇。

與蝎子對視

美國詩人沃倫(Robert Penn Warren)在談到他的創(chuàng)作時曾這樣說過:有時候,你就只撿到一組詞。你也不知道它有什么意義,例如“佛蒙特州小屋旁小溪中的一塊圓石”。這不成詩,只是一個物象。但是有一天,我剛游完泳躺在圓石上讓身體吹干的時候,這塊圓石便使我想到頭一句了。寫詩有時候就是這么偶然的。

這喚起了我的同感。我想起了我寫過的一首詩《空谷》。我毫無計劃要寫這首詩,但不知怎的,在我的記憶中出現(xiàn)了幾個印在紅色峽谷斜坡上的腳印。我以為想過就忘了,但這幾只腳印卻不斷地在我眼前出現(xiàn),依稀難辨卻又難以忘卻,直到它后來生長為一首詩。

正如海德格爾所說:語言是“存在的居所”。出現(xiàn)在我們頭腦中或是筆下的某個意象、某個詞,有時它不是別的,它正是“存在的顯露”。也就是說在它的背后還有更多的東西。它之所以抓住了我們,是因為它在要求顯露它自己。我們與之邂逅,正是與世界的相遇。

這正如古老的陶片,它雖然只是一個斷片,但卻無比鋒利地刺激著我們的想象、經(jīng)驗和情感……它不僅在時間的黑土之下,也在我們的潛意識中閃著光。我們想著它時,記憶中不僅會漸漸形成一只完整、光潔的陶罐,我們的生命同時也延伸到了歷史的縱深……

問題在于這樣的語言斷片,這樣的意念或圖像能否在你的身上發(fā)生反應(yīng),能否喚起和生發(fā)出更多的東西,能否抓住那一道光芒而整個地照亮自己。

還是在去年夏季的一天,一個久已淡忘的詞“蝎子”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我一下子意識到我有了一首詩。是一首什么詩呢?說不清。但我卻想到了少年時上山搬動石塊尋找蝎子的經(jīng)驗。我又真切地看到了那只蝎子從紅色石沙中向我走來,而我出神地看著:驚訝、狂喜、不能自已……但是等我從這種狀態(tài)中回來,這又仿佛是非常遙遠(yuǎn)、遙遠(yuǎn)的情景了。歲月使我暗自吃驚。于是我很快就寫下了這首《蝎子》:

翻遍滿山的石頭

不見一只蝎子:這是小時候

哪一年、哪一天的事?

如今我回到這座山上

早年的松樹已經(jīng)粗大,就在

巖石的裂縫和紅褐色中

一只蝎子翹起尾巴

向我走來

與蝎子對視

頃刻間我成為它足下的石沙

一首詩就這樣形成。這真像英國詩人麥克尼斯所說:“世界出現(xiàn)得比我們所想象的還要突然?!钡煤孟雭?,這個世界其實就一直在你的身上存在著,它就這樣生長了這么多年,直到突然被你意識到了,并由語言顯現(xiàn)出來。就像這詩中的蝎子,過去是尋它而不遇,直到寫這首詩時,它向我走來了。這種詩的經(jīng)驗如此強(qiáng)烈,以至于會使我們在與它對視的剎那間神骸俱消。

說到底,詩是“生長”起來的:它只能從你自身的經(jīng)驗中生長出來,換言之,一種什么樣的經(jīng)歷決定了你會寫一種什么樣的詩。這是一個前提。但是,如果你因此認(rèn)定詩就在那里,并且毫無悟性地“挖掘”一番,那就錯了。你得從詞語出發(fā),你得留意于在某一刻突然抓住你的東西:某種語言的跡象,與蝎子對視的剎那,或是從深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來的一道魚的脊背,等等。你要抓住它們,就像普魯斯特一再回味“瑪?shù)氯R娜”茶點一樣,這樣,它們就會漸漸回到你這里來,而你通過語言的不斷顯示、反應(yīng)和生成活動,直至從中見出生命。

朝向詩的純粹

張棗一開始寫詩即引人注目,他的《鏡中》曾使許多人為之傾倒。但他最好的詩,我以為還是《何人斯》。《鏡中》固然很美,但畢竟是一時的靈動之作,到了《何人斯》,詩人則有意識地為自己增大了藝術(shù)上的難度。他力圖使詩歌返回到它的本源,不僅在一定程度上恢復(fù)了漢語言本身的純粹和魅力,而且為現(xiàn)代“抒情詩”的建立提供了一種新的可能。

何人斯?作者使我們感到了她的“清潔的牙齒”,但有時又有聲無形,只是一個幻影,一個令“我”鐘情并且困惑的存在。全詩即在與她的對話中展開,在一種動情的詢問、回憶、想往和傾訴中展開。它使我們感到了生活本身的親切,但同時又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猶如風(fēng)行于水上的東西叫人把握不住。它是音樂?或是一切純凈為詩后語言自身的那種魅力?在前幾年,我曾對那種抒情的泛濫深以為惡,但讀了張棗的這首詩后,我自己的感情似乎又被溫暖了過來。詩中的那種純正、刻骨、多少又有點恍惚的抒情意味讓我動心。由此我被帶進(jìn)了一種說不出的氛圍中。我想這里面一定有某種秘密在。

秘密就在于:在生活中,感情的糾葛是你與我之間的事,而在詩中,這種情緒的興發(fā)變幻卻是語言自身的事,或者說通過語言的處理,詩人已把生活轉(zhuǎn)換為“藝術(shù)”,變?yōu)榱硪环N更為神異的東西。有時詩人甚至并沒有說什么,但那種“語感”卻在讀者身上發(fā)生著更微妙的反映。

說到《何人斯》的語言,我首先想到的是維特根斯坦的一句話:“使精神簡潔的努力是一種巨大的誘惑?!倍谠娭?,“精神”是由語言來體現(xiàn)的。張棗所做的,正是一種使語言達(dá)到簡潔、純正和透明的努力。與那種彩繪和堆砌的風(fēng)格相反,張棗去掉了那些附加于詩上的東西,拂去了遮蔽在語言之上的積垢,從而恢復(fù)了語言原初的質(zhì)地和光潔度。像下列詩句:

我咬一口自己摘來的鮮桃,讓你

清潔的牙齒也嘗一口,甜潤得

讓你全身也膨脹如感激

當(dāng)語言透明如水底石沙,生活中如此不被我們注意的東西,現(xiàn)在被我們感知到了。這種質(zhì)地簡潔的語言,令人感到了生活中的那份親切,那份最使人“銷魂”的情意。詩中的一些意象和細(xì)節(jié),也大都是這樣從人的環(huán)境、糾葛、表情和飲食起居中來的。但是也很奇怪,它們不僅使我們感到親切,同時也感到了異樣,以至我們不得不驚異地打量著詩人在生活中所抓住的這一切。

在恢復(fù)語言原初的純潔性的同時,詩人又使它浸潤在一種特有的語感和氛圍中。這使該詩中那些清澈的詩句,看似像水一樣“淡”,但又像酒一樣醉人。沒有任何附加的色彩,卻別具魅力。當(dāng)這樣的語言展開自身的呼吸和姿勢,“其為物也多姿”,它的味道和情意也就出來了:

你要是正緩緩向前行進(jìn)

馬匹悠懶,六根轡繩積滿陰天

你要是正匆匆向前行進(jìn)

馬匹婉轉(zhuǎn),長鞭飛揚

在“我們的甬道冷得酸心刺骨”之后,詩人突然來了這一段,令人想起了“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當(dāng)語言的節(jié)奏出自詩人自身內(nèi)在的姿勢,它是語言的詩,但具備了音樂的歌唱性。而當(dāng)語言之中出現(xiàn)了另一種語言——音樂——的時候,詩最終也在我們身上喚起了一種超越自身的東西,那就是“精神”。而我們作為人,也只有在精神性被喚起、出現(xiàn)的時候,才算是真正進(jìn)入了“詩”的狀態(tài)。

張棗上大學(xué)讀的是外語系,后來又成為歐美文學(xué)研究生,但他的詩卻一點也不“西化”。這在眾多的“探索性”作品類同翻譯詩的當(dāng)代詩壇尤為難得。實際上張棗在走一條十分獨特的路子。作為一個中國詩人,他意識到他賴以安身立命的不是別的,正是他的母語。他要寫出的必須是一種純正的漢語詩歌。而這已足以使他付出比其他“探索”要艱巨得多的努力。首先,漢語言不單是“五四”以來的現(xiàn)代漢語,它還是一種更深厚的積淀,一種更悠久的傳統(tǒng)。要寫出這種“漢詩”來,就必須對我們民族自身的語言傳統(tǒng)和文化積淀進(jìn)行一種深入的挖掘。但與此同時,我們要寫出的又必須是一種現(xiàn)代詩,一種和我們自身的生命相契合的詩。這就對從事這種嘗試的詩人提出了考驗。朱光潛先生曾對朱自清的散文這樣評價:它使用的是白話口語,但卻達(dá)到了古文的簡練。在讀張棗的《何人斯》等詩時,我也有類似的感覺。像“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來”(《鏡中》),完全是口語,但里面有文化積淀,像“我如此旅程不敢落宿別人的旅店/板橋霜跡,我禮貌如一塊玉墜”(《十月之水》),古典的東西被組合在語言中,但這組合方式卻是現(xiàn)代的,詩行之間的意味比起古典詩來也更為微妙,更為刺激。當(dāng)然,這種嘗試只是個開始,要使?jié)h語言在進(jìn)入現(xiàn)代詩歌時變得更為純粹、更富有生機(jī),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也不是一兩個人的事。從某種意義上講,一種語言的光潔度,是和對它的磨煉程度成正比的。

線上商城
會員家.png 書天堂.png 天貓旗艦店.png
會員家 書天堂 天貓旗艦店
關(guān)注我們
微信公眾號.png   微博二維碼.png
微信公眾號官方微博

微信號:bbtplus2018(工作時間)
電話:0773-2282512(工作時間)

我要投稿

批發(fā)采購

加入我們

版權(quán)所有: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集團(tuán)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PRESS(GROUP) |  紀(jì)委舉/報投訴郵箱 :cbsjw@bbtpress.com    紀(jì)委舉報電話:0773-2288699  
   網(wǎng)絡(luò)出版服務(wù)許可證: (署) | 網(wǎng)出證 (桂) 字第008號 | 備案號:桂ICP備12003475號 | 新出網(wǎng)證(桂)字002號 | 公安機(jī)關(guān)備案號:45030202000033號

色香色欲天天天综合无码专区,久综合东京热精品视频,欧美黄色一级视频久久免费,天堂AV天堂资源网 免费国产无遮挡av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