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稿是80后作家李晁的短篇小說集。收錄作者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霧中河》《午夜電影》《集美飯店》等10篇。作品主要致力于創(chuàng)造特定場域和情境的氛圍,在其中展現(xiàn)普通人的真實生活狀態(tài),對人性、人情的世界進行細膩的刻畫,表達作者對生活的感受和詮釋。其中,《午夜電影》寫封閉環(huán)境中的偶然發(fā)現(xiàn)揭示了看似平常的校長夫婦不為人知的生活;《集美飯店》以女兒的視角鋪陳了父親坎坷的世俗命運;《小賣部之光》由一起案件引出了一幅普通人生活的浮世繪等。這些作品總體上體現(xiàn)了作者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上的不懈探索和對個人風(fēng)格的尋求。
李晁,1986年生于湖南,現(xiàn)居貴陽。曾在《上海文學(xué)》《作家》《人民文學(xué)》《十月》等刊發(fā)表作品;出版小說集《朝南朝北》《步履不停》及隨筆集一部。曾獲紫金·人民文學(xué)之星中篇小說提名獎、《創(chuàng)作與評論》年度作品獎、華語青年作家獎短篇小說雙子星獎等。
霧中河
集美飯店
小賣部之光
風(fēng)過處
裁縫店的女人
澡堂男人
家庭相冊
趕在暴雨來臨
花匠
母女與蛇
傍晚沉沒
午夜電影
無
無
《霧中河》再現(xiàn)了西南河谷關(guān)于忍受的生存要義,明暗交織的敘事色系,猶如霧中河水,冷峻沉潛;閉塞與孤獨,纏繞在“霧水”這一獨特幕布之上,演繹了種種離別與困守其中的身影。
——金宇澄
我喜歡李晁的霧水。我喜歡那里時日過得慢,每一個圖景都能清楚呈現(xiàn)生活細密復(fù)雜的肌理;我喜歡那里的人們被無差別對待,女性可以成為鮮活而真實的自己,每一種男性凝視都逃不出作者的凝視;我喜歡那里生活與文學(xué)水乳交融,每一個用來書寫霧水的文字都被鄭重對待。
——黎紫書
李晁的小說,最有吸引力的,是人物的命運,平靜,安穩(wěn),飽滿,自然,充滿未知,也富有彈性。人物置身的,不過是世間灰撲撲的一隅,深處卻牽連著人心的起起落落,遠處則流蕩著時代的風(fēng)雷之聲。大地上無數(shù)條故事的支流,就這樣緩緩流入了霧中河。
——黃德海
《霧中河》散發(fā)著一種平穩(wěn)悠長的氣韻。這些短篇小說依靠的不是戲劇性情節(jié)和華麗敘事,而是余味。李晁很好地捕捉到生活無始無終的中間狀態(tài),他因此也讓小說的每一個瞬間都變得平等。
——張定浩
李晁筆下的“霧水”,是讓人心安引人遐思的所在。它很具體,小說家強健的筆力使我們得以聞聲響、見血氣、觸泥土、嗅水霧,喚醒具體而微的生命經(jīng)驗。而它又大得很,捉不定,人提燈夜行,相遇頓足片刻靜定亦即永恒。
——郭 爽
李晁筆下的人物,有的只想度過平凡的一生而不得,有的困頓于過去的回憶難以自拔,還有的在枯燥日常中執(zhí)迷于尋找愛與熱情,他們之所以如此孤獨,多半也是源于對自己內(nèi)心“真理/謬誤”的堅守。
——行 超
☆這是關(guān)于“失鄉(xiāng)人”內(nèi)心風(fēng)景的故事,作者通過文學(xué)創(chuàng)作建造缺位的“故鄉(xiāng)”,描繪既寫實又具有幻境色彩的西南河谷“人世間”風(fēng)情畫卷,透露個人與家庭的甘苦悲欣,遷徙、邊緣、孤獨等永恒的生命經(jīng)驗觸及靈魂。
☆借著我們最熟悉的紛繁日常,涂畫著底層普通人的生死愛欲,這些故事卻蘊藏著作家對無以追懷的故鄉(xiāng)的綿長歌吟,面對山林與亡靈的訴說,從圍繞創(chuàng)傷、情愛、成長的青春世界到走向廣袤歷史視野的精神歷程。
☆誰懷念早逝的少年?誰留守禁閉的花園?誰書寫“無故事王國”的故事?關(guān)于霧與水,關(guān)于亙古河流與綿延不絕的生命的故事,自有創(chuàng)作力充沛的水氣淋漓,自有濕潤而茂盛的文學(xué)和人生底蘊。
眼下正趕上出活的好季節(jié),汛期里,大壩常放閘,大魚被沖下不少。從庫區(qū)里沖下來的魚,除了昏迷的會漂走外,其他的都縮在基坑的深潭里,只有這里的水深,溫度也較外頭低。真正的大魚是不會隨流水輕輕易易跑出去的。老戚的夢想就是逮住一條兩百斤往上的,庫區(qū)里的魚兩百來斤的多得是,興許就會沖下一條兩條。老戚一講起,老五只能咋舌,這么大的魚都成了魚神了。老五隨口說一句,這種魚怕是抓不得喲。老戚很不以為然,說,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做奉獻。老五不好說什么,自己干了半輩子廚子,殺的魚何止百千條?這時候出來打抱不平,只能被人笑話。再說,這可是馬老板的生意,他才是幕后主使。
馬老板也不常來船上,頭幾次起貨,他趕在天亮前來看成色,果然意外,百來斤的就弄了四五條,有草魚、翹嘴、青龍棒和花鰱。有條一百四十八斤重的青龍棒直接被馬老板運到省城分店養(yǎng)起來,作鎮(zhèn)店之用。
——《霧中河》
姑姑終于說了出來,這才是她想告訴她的,她突然明白了,這么多年,飯店的主人從來都是眼前的女人。
姐,你怎么了?弟弟打斷了她的出神,遞來一把錘子,老規(guī)矩,你來動第一下。她望著弟弟,望著他臉上無知的表情,他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可他手里笨重的錘子又宣告著什么,她突然想了起來……
可可。父親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了她,向她招手。她想跑掉已來不及,只好一臉難看地走向他,問,做什么?父親面露笑意,有了討好的意味,這神情她可沒有見過,也許只有面對母親,這個男人才會這樣低聲下氣。父親說,可可,飯店以后就交給你了。眾人笑,說,駱老大英明。父親擺擺手,一口酒被他咕隆一聲灌下去,這么好的飯店,你要開下去呀。她就困惑了,不明白父親為什么要說這個,就好像他馬上要去死一樣。她討厭這樣的父親,更不想顧及旁人的感受,她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我才不要!
——《集美飯店》
美周忙不過來。光是量衣就耗去了好些天,接下來確定款式,好在都不復(fù)雜,多為唐裝,也有夾克、大衣。之后要打版、做坯衣、修版,訂單多,程序更不能亂,只好一刻不停。
店子迎客,美周不能馬虎,也是穆婆娘點醒,說你還是要打扮起來,做服裝店,不能再是家里樣子,手藝再好,總受懷疑。美周受教,覺得有理,跟著行動,勇敢地去做了頭,燙了大波浪,香水是穆婆娘送的,也灑上身,店里一坐,香氣繚繞。沒人時,美周也暗自嗅嗅,果然不再有家里的爐灶油煙氣,透著黃臉婆的苦,美周滿意這新味道,好像做回了女人,添了幸福的傷感。
——《裁縫店的女人》
盧苼將車駛進服務(wù)區(qū),地坪里停滿了避雨的車輛,盧苼轉(zhuǎn)了一圈擠進一個位置,停好。兒子仍在睡,吊著腦袋,盧苼冒雨鉆入后座,讓兒子舒展身子。四歲的小人兒已冒起了個,平日瞧著不高,放平了倒顯得長,一雙小腳快要抵到車門口。盧苼等待雨小。車內(nèi)如同洞穴,雨幕敲擊著車身,外間的一切都被屏蔽,世界好像只剩下父子倆。盧苼將兒子的頭枕在自己腿上,感受著他的體溫,小家伙的呼吸還有些滯重,即使睡覺,眼皮也沒有合攏,露出的縫里能看到眼球,好像對盧苼仍不放心。小家伙的眉眼完全長開了,睫毛尤其顯長,小嘴彎彎,像妻子,不知不覺,竟有了少年模樣。是個英俊的小家伙。盧苼的朋友拍電影,還請兒子去客串,跟在一個女明星身后跑過長長的田坎,女主角定住,凝視鏡頭,兒子還在朝前跑,跑出畫,這是電影的最后一個鏡頭。
——《趕在暴雨來臨》
就在這時岸邊人圍過來推搡起花匠,花匠才聽到哥哥的聲音,是一口當(dāng)?shù)卦?,哥哥比他適應(yīng)得快,已經(jīng)學(xué)了一口如假包換的當(dāng)?shù)匾?,是一句罵人的話,意思清楚不過,是沖岸邊那群男孩來的,跟著才又換了口音,是讓弟弟快跑。花匠聽得清清楚楚,可他怎么能跑,哥哥還在水里,他正奮力地想游回岸邊。那些男孩發(fā)現(xiàn)了哥哥的速度,開始朝他游來的方向扔起了石頭,石頭雨點般飛落,哥哥的衣服也被裹著石頭扔進了老遠的水里,哥哥掉轉(zhuǎn)身子去撿衣服。這時候,花匠看到大水洶涌地漲起來?;ń郴帕松?,哭起來,你們讓他上來呀,讓我哥哥上來呀?;ń硯缀跏前罅耍伤芸斓乖谝粋€比他高幾個頭的少年腳下,那人用腳狠狠踩著花匠說,給老子閉嘴,今天你哥別想上來,敢跟我們作對,找死——?花匠在男孩身下扭動,看更多石頭朝著哥哥的方向飛去,男孩們邊扔石頭邊往亂石灘上跑,花匠也慌亂地往上爬,他還不怎么會水??粗碇菽拇笏綕q越高,整個回水灣都旋轉(zhuǎn)起來,仿佛世界的中心,哥哥的身影一下被這大水抽離,花匠邊爬邊用盡全身力氣喊道,哥伢子,你上來呀,你上來呀……
——《花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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