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那天傍晚，趙老師正好在門口堵住了欲去西河洗澡的我。
趙老師上我家進門就笑。
爺爺見了忙說，長子，別笑了，有事快說。
趙老師說，恭喜賀喜，你的孫子要到縣高中上初三了。
見爺爺愣愣地一點高興樣也沒有，趙老師又補充一句，鎮(zhèn)初中就兩人考上，另一個是鎮(zhèn)長的兒子大橋，是教育組幫他開的后門，他離分?jǐn)?shù)線還有二十多分，只有你孫子是靠的硬功夫。
把下面學(xué)校的尖子學(xué)生，調(diào)到縣高中讀附設(shè)的初三班，是縣里搞教育改革后的新規(guī)定，理由是保證將來升入高中的學(xué)生質(zhì)量。
爺爺還是不開口。
趙老師就轉(zhuǎn)向我說，當(dāng)初我就說你有出息，你總算為我爭了口氣。
爺爺忽然說，長子，你別太得意，是不是學(xué)校分獎金給你了？
鎮(zhèn)中學(xué)有個規(guī)矩，誰帶的學(xué)生中考得中，一個人頭發(fā)十元錢獎金。鎮(zhèn)長的兒子大橋算不算一個人頭，還很難說，若算，趙老師這回就可以得二十元錢的獎金。
趙老師喃喃地說，我不曉得他們給不給獎金，我不是正式教師。
爺爺說，得了獎金你可要分一半給學(xué)文。
趙老師說，當(dāng)然，他為我爭光，我得送他一份禮。
說完，他又笑了一下。
爺爺又不讓趙老師笑，說，讓你別笑你還要笑，嚇著你的學(xué)生了看你怎么辦？
見到趙老師笑，我的確有些難過，悄悄地往爺爺身后躲。
爺爺這時長嘆了一口氣，說，學(xué)文怕是讀不成書了，我這把老骨頭掙不回那樣高的學(xué)費，比你的工資還高。
我的眼睛頓時憂郁起來，看著趙老師，想象他能成為一尊佛，讓爺爺立刻回心轉(zhuǎn)意。趙老師半天不作聲，我在長久的觀望和等待中，耗費了許多的幻想。趙老師骨瘦如柴的身子緊緊地收縮在一起，如同一只大螳螂。爺爺也瘦，但爺爺張開著架子，像是一只大公雞。
趙老師終于說，你孫子學(xué)文是我教書幾十年中，見到的最好的學(xué)生，就是賣家業(yè)也要再培養(yǎng)幾年。
爺爺突然一吼，長子，你莫當(dāng)面亂吹捧孩子，你別以為自己個頭高看得遠(yuǎn)，怎么不讓自己的女兒繼續(xù)讀？
趙老師聽到這話人一下子萎縮到桌底下去了，聲音極小地說，我家沒有一件賣得出去的東西。
見爺爺不想讓我進城讀書，心里有些火，我特別不愿意爺爺提到習(xí)文，盡管爺爺一年多沒和女人來往，可我仍不愿他以各種方式接觸習(xí)文。
我大聲說，說我的事就說我的事，扯習(xí)文干什么，人家的兒女人家曉得心疼，未必還要你去心疼？！
說完話，我看見趙老師的眼鏡片后面一片潮濕，在燈光下一閃一閃的。我想起那次習(xí)文說的話，才明白趙老師當(dāng)初勸習(xí)文學(xué)理發(fā)，一定也流過淚的。
爺爺?shù)闪宋乙谎?，說，狗日的，你小卵子硬了是不是，想充人了？
爺爺火氣一上來就咳嗽，直咳得兩頭彎到一起了。爺爺咳嗽時的模樣也比趙老師形象高大。
爺爺將眼睛瞄了我?guī)状?。我走攏去，在他背上捶了幾下。在拳頭之下，我感到爺爺?shù)谋成媳M是硌手的骨頭，擊一下就出現(xiàn)一股生痛。由于反饋回來的痛，我沒有完全注意到爺爺?shù)乃ダ弦殉闪硕ň帧?p/>
緩過氣來之后，爺爺說，你家比我家還不如，那你來逞什么好漢！你回去吧，長子，我家的事我曉得安排。
趙老師往外走時，被門檻絆了一下，踉蹌幾步險些跌倒。我上去幫了一把，并隨手扶了一下，想將趙老師彎得讓人可憐的腰扶直些。趙老師很感激地朝我點點頭，腰又彎了下去。
鎮(zhèn)上有句名言，是罵人的，話是這么說：你就像趙長子，是一根永遠(yuǎn)扶不起來的臭豬腸。
這話最初是五駝子罵金福兒時用的。
那時，五駝子只有十幾歲，金福兒和他一般大。
15
天沒亮爺爺就喊醒了我。
上學(xué)的行李他都替我收拾好了。
西河鎮(zhèn)是客車終點站，容易搭上車?？蔂敔敺且易呤锫?，到一個小站去等車。
我說，你這不是巴不得人死嗎？！
爺爺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下一站叫甲鋪。
甲鋪的招手站牌下別無他人。爺爺掏出一只布包，親自塞進我的貼身衣兜里。
弄好后，爺爺說，這是一百元錢，好生點用，要管半年啰！
我問，這么多錢，是哪里借的？
爺爺說，你只管多讀書，多識字，別的少問。
遠(yuǎn)處傳來一陣汽車?yán)嚷暋?p/>
爺爺說，客車來了，車上可能都是熟人，有人若問，你就說多走幾步可以省幾角錢。
一會兒，客車來了。
爺爺又說，昨夜聽見鬼叫的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說。說出去會不吉利。
車停下來后，爺爺將我的行李搬上車，有幾個人和他打招呼，他也顧不上回答。
爺爺退到車下時，我想起習(xí)文說的，讓我走之前到她那兒理個發(fā)，就沖著爺爺說，我沒有和趙老師告別，回頭代我謝謝他。
大概是汽車在嗚嗚鳴笛，沒聽見，爺爺對我的話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
車上果然都是熟人，翠水和蓉兒都在。
蓉兒穿著一身新衣服，眼圈紅紅的，臉上也陰陰的，幾次扭頭想和我說話，可嘴唇一動又縮回去了。
蓉兒的母親和幾個嬸娘坐在她的周圍，身上也都是穿著八成新的衣服，喜氣洋洋的臉上隱現(xiàn)著少許不安。
我聽見坐在旁邊的一個女人和另一個女人竊笑著說些什么，其中一句是，瘸子去相親，男的怕是個瞎子啵。
翠水坐的雙人座上，另一個人是金福兒，她將頭靠在金福兒的肩膀上，像是睡著了。
車上的人差不多都沒理我。
只有金福兒和我說了一句，問我怎么才去報到，大橋都走一個星期了。還對我說，大橋和我是一個寢室，但不是一個班。
蓉兒一家在一個偏僻山村前面下了車，她們一下去，路邊的一群人便圍了上來，都是一臉的笑。
蓉兒的母親接過別人遞來的一支煙，叼在嘴上，一個男人連忙用火柴給她點火，劃了幾根都被風(fēng)吹熄了，蓉兒的母親就自己從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機，手指一蹭，火苗躥出老高。
客車開出老遠(yuǎn)，我還看見蓉兒母親的嘴巴仍在冒煙。
我在縣一中大門口下車時，翠水仍在金福兒的肩膀上睡著。
我挑著行李去了學(xué)?？倓?wù)科?？倓?wù)科的會計接過我的錢，說，你是最后一個來報到的。
會計數(shù)錢時，眉頭一皺一皺的。那錢臟兮兮的，上面有很多油漬。
望著那么多的錢，我心里很奇怪。爺爺去年借錢是那樣的艱難，東家?guī)捉牵骷規(guī)讐K，才將學(xué)費湊齊。這一次，挨到最后卻如此順利，眨會兒眼就齊了，簡直像去銀行里取存款一樣。
會計將錢數(shù)了兩遍后，退回十元錢。
我小心翼翼地問，學(xué)費是多少？
會計說，一百元呀，你不曉得嗎？
我說，你是不是數(shù)錯了，這錢正好是一百塊。
會計猶猶豫豫地又?jǐn)?shù)了兩遍，然后不高興地說，你這錢是偷來的還是搶來的，怎么自己沒個準(zhǔn)數(shù)。還懷疑我數(shù)錯了，是不是想學(xué)雷鋒，搞捐獻(xiàn)，那你就交一百一吧。
我捏著錢不作聲，手心卻直冒汗。
出了總務(wù)科，我看了看手中的十元票子，那汗?jié)n漬的樣子，很像昨天趙老師準(zhǔn)備送給我的那一張。
我找到了自己的寢室。分給我的鋪位上，被先到的同學(xué)扔滿了月餅包裝紙。除了過年以外，我和爺爺沒有別的節(jié)日，我不知道別人的中秋節(jié)是在什么時間。
這時，下課鈴響了，我趕緊挑上隨身帶來的柴和米，到事務(wù)長那兒換成飯票，我沒有錢買菜票，只能吃從家里帶來的腌菜。
回到寢室，大橋一臉激動地沖過來，雙手抱著我的肩膀，連聲說，特大新聞！特大新聞！
我說，聞你媽的屁去。你以為我讀不成書了？我偏要讀。
大橋說，你讀書算什么新聞。趙老師被人殺了，殺成了五馬分尸！
我說，大橋，你放屁連臭都不臭。
這時，班里的學(xué)習(xí)委員蘇米進來問，你是學(xué)文吧！
我說，是的。
蘇米便告訴我，班主任聽說我來報到了，讓我去領(lǐng)書，下午要上課。我便和蘇米一起走了。蘇米剪著男孩一樣的短發(fā)，穿著一件牛仔裙，胸脯也凸起來了，走路的姿勢很像電視里的香港女孩。我知道大橋一定在盯著看她，便回頭呸了一下。
31
爺爺?shù)郊視r，已是半夜過后。電燈開關(guān)線斷了，我摸索著點了半截蠟燭。
大橋一見爺爺手上的衣服就叫起來。
大橋說，學(xué)文，別要！這是從外國人的死尸上扒下來的，上面什么病菌都有。有的還有艾滋病。本來工商所要沒收，是我媽去擔(dān)保下來的。
爺爺瞟了大橋一眼，說，你媽真是好干部，待金福兒這樣好。
大橋臉上一紅，不說話了。
爺爺瞅了瞅那兩件衣服，說，管它什么病菌，總熬不住開水燙。
爺爺將兩件衣服放進鍋里，又舀滿了水，蓋上鍋蓋，便去灶后點起火來。
灶火將爺爺映得紅通通的。
不一會兒，鍋里的水就咝咝作響。
我揭開鍋蓋看了一下，說，這衣料是化纖的，一煮就沒用了。
爺爺一聽，忙將灶里的火弄熄，又用手去鍋里撈起衣服，扔在臉盆里。
正忙著，外面有人敲門。
開開門，鎮(zhèn)長站在我面前。
鎮(zhèn)長一個勁向里走，邊走邊說，大橋在你家吧？
我說，是的。
鎮(zhèn)長說，你沒聽到廣播，怎么不去報信？
我說，正忙著將金福兒給的衣服消毒呢，沒空出工夫來。
鎮(zhèn)長站在屋當(dāng)中，說，大橋，出來隨我回去。
大橋在房里說，我不回去。
鎮(zhèn)長正要進去，大橋又說，你別進來，屋里還有個沒穿褲子的男人。
鎮(zhèn)長稍一怔，還是進去將大橋拖出來。走了幾步，大橋一把抱住桌子腿。鎮(zhèn)長拖不動，一會兒就氣喘吁吁。
大橋說，要我回去也行，以后夜里你不能將我一個人丟在屋里。
鎮(zhèn)長忙說，行行。
大橋說，今天是誰當(dāng)?shù)呐淹綕h奸，出賣了我？
鎮(zhèn)長說，是趙長子告訴我的。
大橋說，趙老師太沒骨氣了。
他們走后，我將夜里的事全告訴了爺爺，爺爺聽后，夜里再沒有開過腔。
第二天早飯后，爺爺和我一道去找金福兒。走在街上，看見派出所門口貼了一張招領(lǐng)啟事，說趙老師昨夜在金福兒家附近，拾到衣物一包，有遺失者來派出所認(rèn)領(lǐng)。
棲鳳酒樓的王國漢和蓉兒的爸正在高聲議論。
王國漢說，趙長子這家伙真酸，這大年紀(jì)了還想學(xué)雷鋒，既是撿的東西，拿回去就是。
蓉兒的爸說，衣服不同別的，一穿上身別人就能認(rèn)出來。
王國漢說，改個樣式，或者染個色不就認(rèn)不出來！
爺爺上去問，國漢，金福兒到酒樓里了嗎？
王國漢說，這么早，酒樓還等我去開門呢！
我和爺爺便回頭先去金福兒的廢舊物資回收公司。
公司里坐著幾個人，我們問時，他們指著正在門外踱步的一個人說，縣文化館的小曾也在等他呢。
等一會兒，我坐不住，跑到門外和那個踱步的人搭話。
我說，曾老師，你認(rèn)識董先生嗎？
小曾說，老董和我住一層樓。
我說，他最近在家嗎？
小曾說，在家，身體不大好，哪兒也去不了。
我說，是不是在寫一本書？
小曾說，一天到晚總見他寫，可就是不見發(fā)表出來。
我說，那本諺語不知編好了沒有。
小曾說，編是編好了，就是沒有錢印。
我說，曾老師你也是寫書的吧？
小曾點點頭，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省報，指著一篇報告文學(xué)說，這是我最近發(fā)表的一篇較滿意的作品。
我看見那文章的標(biāo)題是《新破爛王金福兒》。
小曾又掏出一個會員證給我看，說，我是省青年詩歌學(xué)會會員。
正要再問，爺爺喊我去棲鳳酒樓看一看。
路過派出所時，正好碰見大橋夾著那包衣物從門里出來。
大橋走到墻邊，將那張招領(lǐng)啟事撕成粉碎。
棲鳳酒樓那兒也沒見到金福兒。
再回到廢舊物資回收公司，金福兒正坐在那里和小曾談得熱火朝天。
聽了一陣，聽出了些頭緒。小曾寫的這篇《新破爛王金福兒》，省報要收三千元錢。小曾是來討賬的。金福兒還想讓自己的名字上《人民日報》，問小曾這得花多少錢。小曾答應(yīng)回縣后找朋友打聽一下，不過估計不會低于一萬五到兩萬。
后來，王國漢送了一張現(xiàn)金支票過來。小曾接過支票，笑一笑后起身告辭。
小曾走后，沒等爺爺開口，金福兒就主動說，我剛才到處問過，找過，實在是一點現(xiàn)金也沒有。
爺爺后來站在街中間嘆氣，險些叫一輛汽車給撞了。
爺爺說，我算是白救了這一對雜種。
93
離開學(xué)還有三天，我就去了學(xué)校。
一進寢室就發(fā)現(xiàn)大橋也到了，只是不見他的人。
我去商店買了一只懸著十字架的金項鏈，然后到車站接蘇米。
十二點剛過，從武漢來的客車到站了。
蘇米在車門出現(xiàn)時，我眼前像是升起了一顆太陽。
我們相互笑一笑什么也沒說。
我從口袋里掏出一只紙包交給蘇米，要她回家后再打開看。
蘇米的媽沒有回，她在武漢還要待一陣子，也沒有別的事，就是看看孫子。
回到蘇米的家，蘇米匆匆擦了一下臉，就鉆到房里去了。接著，我聽見了一聲驚喜的歡叫。
不一會兒，蘇米戴著項鏈走到房門口，說，學(xué)文，這真是你送給我的嗎？
我走過去，猛地將她擁抱著，說，我能進來嗎？
蘇米掙扎著說，不，我答應(yīng)過習(xí)文，我不和她爭你！
我不理她，慢慢地低下頭，對準(zhǔn)那緋紅的嘴唇深深地吻起來。蘇米的嘴唇極柔軟，簡直可以像水一樣融進我的心里，接著她的身子也變成了一團水，從那甜甜的舌頭里，一陣陣地沖向我的心里。她的身子變得極薄，緊緊地貼在我的胸前。
我說，蘇米，我愛你！
聲音是那么深沉，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那完全是一種成熟的男性的一種宣言。
蘇米哭起來，說，我等這話都快等成老太婆了。
我一點點地將她臉上的淚水舔干。
然后，匆匆地做了一點吃的，接下來的整個下午，以及下午以后的黃昏，我們都是這么深深地吻著。
天黑后，蘇米的爸回來了。他一進屋就打開電視機。電視里正在播送本縣新聞。屏幕上的兩個人是胡校長和金福兒。播音員介紹這條新聞是部分政協(xié)委員座談怎么發(fā)展我縣的教育事業(yè)。
新聞完后，屏幕打出一條廣告：值此縣政協(xié)第五屆三次會議召開之際，我縣著名農(nóng)民企業(yè)家金福兒，特獨家點播電視連續(xù)劇《威鎮(zhèn)天河鎮(zhèn)》。接下來是一組有關(guān)金福兒的鏡頭畫面：金福兒在會上講話；金福兒拿著計算器算賬；金福兒在棲鳳酒樓前送客；金福兒對文化館的小曾說：我的啟蒙老師姓趙，可后來我將他教的東西都還給他了，我現(xiàn)在是自學(xué)成才……
蘇米忽然說，《威鎮(zhèn)天河鎮(zhèn)》？改一個字不就成了《威鎮(zhèn)西河鎮(zhèn)》！
我說，這是他的本意！
蘇米的爸在廚房里大聲說，告訴你們一件事，你們的同學(xué)大橋，今天中午在公園里和一名妓女鬼混時被當(dāng)場捉住了！
蘇米說，關(guān)起來了嗎？
蘇米的爸說，就算她媽來保，也要關(guān)上五至七天。
我說，這都是金福兒害的。
正說著，文所長打來了電話，他替鎮(zhèn)長求情，說如果一抓大橋，這對鎮(zhèn)長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他要蘇米的爸看在他們孤兒寡母的分上，放了大橋。
文所長說，鎮(zhèn)長在到處買安眠藥，弄得醫(yī)院的醫(yī)生、護士怕得要死，又不敢不給，后來還是他親自用萬能鑰匙偷偷打開她的門鎖，用維生素將那五十粒安眠藥掉了包。
蘇米的爸只是嗯嗯地應(yīng)著，一直到放下電話，也沒說一個完整的句子。
電話剛接完，胡校長來了。
胡校長也是為了大橋的事，然而他考慮的是學(xué)校的榮譽，真的抓了大橋，一中這幾年辛辛苦苦得來的省地縣三級模范學(xué)校也就完了。
這時，電話鈴又響了。
蘇米一聽，竟是金福兒。她按下免提鍵，電話里的聲音滿屋都能聽見。
蘇米的爸一聽金福兒的名字就皺起眉頭來。
于是，蘇米便對著電話挑釁地說，金福兒，我爸讓我告訴你，他現(xiàn)在不在家！
金福兒在那邊愣了一會兒，說，我大小是個政協(xié)委員，你爸怎么一點面子也不給？請你轉(zhuǎn)告你爸，我已和公安局長談過了，你們一放大橋，我就贊助一輛三輪摩托給刑偵隊。
蘇米的爸在一旁吐了一大口痰。
我沖著電話說，金福兒，你的錢怎么這不干凈，我在電話里都聞到了垃圾味！
金福兒說，你是學(xué)文侄兒？趙長子大概沒有跟你講過，世界上的錢，沒有哪一張是干凈的。趙長子沒有這種體會，你現(xiàn)在多少應(yīng)該有了。再說廣一點，世界上哪一件事物又是干凈的呢！
我說，金福兒，你毒害不了我！
金福兒說，我很高興將來能有你這樣的對手，快點長吧！和大橋一樣，多與幾個女人睡一睡，會長得快一些！趙長子、鎮(zhèn)長、五駝子和你爺爺都垮了，我一天到晚閑得慌呢！
我還想說，蘇米將電話機上的免提鍵復(fù)了位，屋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胡校長喃喃地說，我從未見過如此赤裸裸的卑鄙！
蘇米的爸說，我們還是換一間屋子談吧，接觸這種事對于他們來說，還是早了一點！
他們往里屋走時，蘇米忽然說，爸，我也求你將大橋放了。
蘇米的爸說，為什么？
蘇米說，你不是說過，監(jiān)獄是最壞的一所學(xué)校嗎！
蘇米的爸想了想，回頭問我，學(xué)文，你說呢？
我說，如果要關(guān)大橋，那先得將金福兒槍斃了。
他們進屋后將門關(guān)起來。
我對蘇米說，我曉得世上最少還有一種東西是純潔的！
蘇米將她的手放在我的手中。我將身子挨近了她。在我們的嘴唇剛一黏合時，蘇米的舌尖就送到我的嘴中。
在相擁著走向蘇米的房間時，我聽到整個世界都在渴望地說，我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