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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鉤說宋 宋仁宗:共治時代
宋史学者、CCTV“2018中国好书”得主 吴钩 重磅新作 绝不仅仅是一部帝王的传记,更是一份王朝治理的经典样本。
ISBN: 9787559826725

出版時間:2020-04-01

定  價:108.00

作  者:吴钩 著

責  編:梁桂芳 安静 田晨
所屬板塊: 社科学术出版

圖書分類: 中国史

讀者對象: 普通大众

上架建議: 中国历史
裝幀: 精装

開本: 32

字數(shù): 412 (千字)

頁數(shù): 584
圖書簡介

宋仁宗究竟是平庸之主還是后世帝王效仿的對象?這個問題一直存在較大爭議。

本書以時間為線索,詳細講述了宋仁宗的一生,既包含他作為個體所經(jīng)歷的喜怒哀樂,更著力刻畫他作為皇帝要面臨的重重考驗。

在宋朝重文輕武的開國國策指導之下,宋仁宗以其對皇帝角色的深刻理解、溫和包容的性格,與其治下宰輔大臣逐漸構筑出一套相對良性的王朝運作機制。在這一機制之下,皇帝并不獨攬大權,而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他們平定叛亂,開展改革,次第推出選拔人才、改善民生、完善法制等諸多舉措。故而,在仁宗統(tǒng)治中后期,宋朝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科技都獲得長足發(fā)展,整個時代呈現(xiàn)出一種朝氣蓬勃的精神風貌,因而被冠名“嘉祐之治”,這段時期的治理方式也被后世士人認為是治國之楷模。

從表面看,宋仁宗無論是作為個人還是皇帝,行事時總是處處受宰輔大臣掣肘。然而,也正是他的萬事不自由,正是宰輔大臣的據(jù)理力爭,才換來這個時代的空前繁榮。

作者簡介

宋史研究者,知名歷史作家。多年來致力于研究宋朝文明,主張“重新發(fā)現(xiàn)宋朝”“重新闡釋傳統(tǒng)”,著有《風雅宋:看得見的大宋文明》《知宋:寫給女兒的大宋歷史》《宋:現(xiàn)代的拂曉時辰》等作品。其中,重點介紹宋朝社會生活的《風雅宋》一書出版之后好評如潮,拿下了含CCTV“2018年中國好書”在內(nèi)的眾多大獎。

圖書目錄

楔子

第一章“貍貓換太子”

第一節(jié) 小皇子出生

第二節(jié) 趙禎的三位母親

第三節(jié) “貍貓換太子”傳說

第四節(jié) 天禧四年的政爭

第五節(jié) 皇太子的童年

第二章 乾興風雨

第一節(jié) 真宗上仙

第二節(jié) 丁謂弄權

第三節(jié) 權臣倒臺

第四節(jié) 別了,真宗皇帝

第三章 垂簾聽政

第一節(jié) 太后用人

第二節(jié) 曹利用之死

第三節(jié) 太后的野心與理性

第四節(jié) 少年天子

第四章 仁宗親政

第一節(jié) 太后賓天

第二節(jié) 仁宗認母

第三節(jié) 反劉太后之政

第四節(jié) 廢黜郭皇后

第五章 皇帝的煩惱

第一節(jié) 仁宗病了

第二節(jié) 親政的挫折

第三節(jié) 景祐議樂

第四節(jié) 朋黨之議

第五節(jié) 呂夷簡罷相

第六章 邊境風云(上)

第一節(jié) 元昊叛宋

第二節(jié) 戰(zhàn)前動員

第三節(jié) 首場大戰(zhàn)

第四節(jié) 攻與守

第五節(jié) 勝與負

第七章 邊境風云(下)

第一節(jié) 遼國來使

第二節(jié) 富弼使遼

第三節(jié) 連環(huán)離間計

第四節(jié) 宋夏議和(一)

第五節(jié) 宋夏議和(二)

第八章 慶歷新政(上)

第一節(jié) 呂夷簡致仕

第二節(jié) 開天章閣

第三節(jié) 公用錢案

第四節(jié) 爭水洛城事

第九章 慶歷新政(下)

第一節(jié) 新鮮的“朋黨論”

第二節(jié) 進奏院案

第三節(jié) 眾賢離朝

第四節(jié) 阿張嫁資案

第十章 流年不利

第一節(jié) 皇帝的娛樂

第二節(jié) 貝州兵變

第三節(jié) 宮門驚變

第四節(jié) 重開天章閣

第五節(jié) 黃河決口

第十一章 欲采花不自由

第一節(jié) 冊立貴妃

第二節(jié) 臺諫的抗議(一)

第三節(jié) 臺諫的抗議(二)

第四節(jié) 禮官的抗議

第五節(jié) 溫成之殤

第十二章 又是多事之秋

第一節(jié) 廣南有變

第二節(jié) 狄青平廣南

第三節(jié) 宰相被彈劾

第四節(jié) 仁宋不豫

第五節(jié) 六塔河決口

第十三章 嘉祐之治(上)

第一節(jié) 初議立嗣

第二節(jié) 嘉祐二年貢舉

第三節(jié) 嘉祐六年制舉

第四節(jié) 眾賢在朝

第十四章 嘉祐之治(下)

第一節(jié) 嘉祐嘉政

第二節(jié) 東南茶通商

第三節(jié) 解鹽通商

第四節(jié) 垂拱而治

第十五章 最后的歲月

第一節(jié) 傷心的父親

第二節(jié) 再議立嗣

第三節(jié) 仁宗上仙

第四節(jié) 英宗繼位之初

尾聲

序言/前言/后記

楔子

中國歷朝帝王之中,宋朝第四任君主——宋仁宗趙禎,可謂是一位在位時間很長、存在感卻極低的皇帝。

今天的中國人游長城,必會想起秦始皇;游大運河,必會想起隋煬帝;讀到“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豪言,會想起漢武帝;論及“鄭和下西洋”的盛況,會想起明成祖永樂帝。說起古代的治世,人們腦海中出現(xiàn)的也是漢文帝、漢景帝的“文景之治”,唐太宗的“貞觀之治”,唐明皇的“開元盛世”,清前期的“康雍乾盛世”,很少有人會聯(lián)想到宋仁宗以及他的時代。

而當人們提及皇帝中的藝術家、藝術家中的皇帝時,想說的也必定是宋徽宗趙佶,而不太可能是宋仁宗趙禎。宋徽宗確實是位天才藝術家,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宋人著《畫繼》,評徽宗畫藝:“筆墨天成,妙體眾形,兼?zhèn)淞?。獨于翎毛,尤為注意。多以生漆點睛,隱然豆許,高出紙素,幾欲活動,眾史莫能也?!泵魅司帯稌窌?,評徽宗書法:“行草正書,筆勢勁逸,初學薛稷(初唐四大書法家之一),變其法度,自號瘦金書?!边B金國皇帝金章宗都是宋徽宗書畫藝術的狂熱追隨者,據(jù)說金章宗“嗜好書札,悉效宣和(徽宗年號),字畫尤為逼真”。即使在今天,仍有大量文藝青年將宋徽宗奉為藝術上的偶像。

但許多人未必知道,宋仁宗趙禎也是一位頗有才情的藝術家。他從小就喜歡繪畫,“在春宮,閑時畫馬為戲”;其書法造詣更是不輸宋徽宗:“萬幾之暇,惟親翰墨,而飛白尤神妙(飛白體,指中國書法的一種筆法)。凡飛白以點畫象物,而點最難工?!彼€通曉音樂:“洞曉音律,每禁中度曲,以賜教坊,或命教坊使撰進,凡五十四曲,朝廷多用之?!?

然而,不管在彼時的文藝圈內(nèi),還是在長時段的藝術史上,宋仁宗的存在感都非常低,以至宋人認為“仁宗皇帝百事不會,只會做官家”。“官家”是宋人對君主的稱呼,宋人習慣在不那么正式的場合稱皇帝為“官家”。與宋仁宗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宋徽宗,修史者評“徽宗多能,惟一事不能”,“獨不能為君耳”。

甚至民間文人編造故事,也不喜歡拿宋仁宗當主角。宋太祖有“千里送京娘”的傳說,宋徽宗有“私會李師師”的演義,明朝正德皇帝有“游龍戲鳳”的風流韻事,宋仁宗卻連一個可供坊間文人津津樂道的傳奇也沒有。雖然宋仁宗與張貴妃也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但知名度遠不如唐明皇與楊貴妃的“長恨歌”,不見有詩人寫詩吟詠,也不見民間文人編排成動人的戲劇;即使在廣為傳播的“貍貓換太子”戲文中,那個可憐的太子就是宋仁宗,但他扮演的卻是“打醬油”的角色,真正的主角是包拯,戲文成就的也是“包青天”的美名。

實際上,自元明以降,以仁宗時代為歷史背景的民間文藝作品倒是挺多的,比如包公故事、楊家將故事、呼家將故事、狄青故事。就連講述徽宗朝故事的《水滸傳》,也是從仁宗朝寫起:“話說大宋仁宗天子在位,嘉祐三年三月三日五更三點,天子駕坐紫宸殿,受百官朝賀?!?但在這些故事演義中,宋仁宗總是充當“背景板”,出演“路人甲”,從未唱主角。

宋仁宗在民間文藝作品中的存在感低,是可以理解的。他沒有秦皇漢武的豐功偉業(yè),沒有唐宗宋祖的雄才大略,也缺乏正德皇帝那樣的鮮明個性、乾隆下江南那樣的戲劇性經(jīng)歷。他是一個庸常的君主,居于深宮,生活平淡如水,當然沒有一個民間文人愿意將他平庸的人生演繹成人間傳奇。

然而,正是這位庸常的君主在位期間,中國涌現(xiàn)了非常之多的杰出人物:

文學界,明朝人評選“唐宋八大家”,其中有六位為北宋人(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王安石、曾鞏),他們?nèi)荚谌首诔巧蠚v史舞臺。唐詩宋詞為中國古典詩歌中并峙之兩大高峰,后人習慣將宋詞分為豪放詞、婉約詞兩大流派,執(zhí)豪放詞之牛耳者,蘇軾蘇大學士也,執(zhí)婉約詞之牛耳者,為柳永柳七官人:“柳郎中詞,只好十七八女孩兒,執(zhí)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執(zhí)鐵板,唱‘大江東去’?!?不管是蘇學士,還是柳郎中,都是仁宗時代的一流詩人。

學術界,宋代可謂百家爭鳴,形成關學、濂學、朔學、洛學、蜀學、新學、象數(shù)學諸流派,而這些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或代表人物,都生活在仁宗朝。著名的“宋初三先生”(石介、孫復、胡瑗)與“北宋五子”(周敦頤、邵雍、張載、程顥、程頤),全是活躍于仁宗時代的大學者。

政治界,不但主持“慶歷新政”的范仲淹、富弼、韓琦、杜衍諸人是仁宗朝的中堅,而且,領導“熙豐變法”的王安石、章惇、呂惠卿、鄧綰等新黨中人,主導“元祐更化”的司馬光、呂公著、范純?nèi)?、蘇轍等舊黨中人,也是在仁宗時代的政壇中嶄露頭角的。

科學界,中國古代“四大發(fā)明”中,有三項均出現(xiàn)在仁宗時代(用來制作熱兵器的火藥配方首見于仁宗朝的《武經(jīng)總要》,指南針與活字印刷技術,首見于沈括《夢溪筆談》);宋代最聰明的兩位科學家——蘇頌與沈括(蘇頌發(fā)明了世界最早的自動天文鐘“水運儀象臺”,沈括則是天文、地理、物理、化學無不涉獵的天才),都成長于仁宗時代。

有宋史研究者列出了一份更長的仁宗朝杰出人才名單:“政治上被稱為名臣的就有呂夷簡、范仲淹、魯宗道、薛奎、蔡齊、陳堯佐、韓億、杜衍、龐籍、吳育、王堯臣、包拯、范祥、孔道輔、余靖、胡宿、田況、王素、韓琦、富弼、文彥博、種世衡、狄青、王德用等;活躍在神宗、哲宗乃至徽宗朝前期的趙槩、吳奎、張方平、唐介、趙抃、呂誨、范鎮(zhèn)、曾公亮、王安石、司馬光、呂公著、呂公弼、呂大防、呂惠卿、曾布、章惇、韓絳、韓維、韓忠彥、傅堯俞、彭汝礪、范純?nèi)省⒎都兌Y、劉摯、王巖叟等一大批人才,實際上也都是仁宗一朝養(yǎng)育而成的。文學藝術上有張先、柳永、晏殊、宋庠、宋祁、尹洙、梅堯臣、蘇舜欽、蘇洵、歐陽修(以上文學,蘇軾、黃庭堅兼擅書法)、蔡襄(書法)、燕文貴、武宗元、許道寧、趙昌、易元吉、文同、郭熙、王詵(以上繪畫)等。思想學術上有孫奭、劉敞(以上經(jīng)學)、胡瑗、孫復、石介、李覯(以上哲學)、張載、邵雍、周敦頤、程顥、程頤、呂大臨(以上理學)、宋敏求、范祖禹、劉恕、劉攽(以上史學)等??茖W技術上有王惟一、錢乙、燕肅、畢昇、沈括、賈憲、蘇頌等?!?全都是名動一時、青史留名的一流人物。

仁宗朝人才之盛,歷史上幾乎沒有一個時代可以比肩。難怪蘇軾說:“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搜攬?zhí)煜潞澜?,不可勝?shù)。既自以為股肱心膂,敬用其言,以致太平,而其任重道遠者,又留以為三世子孫百年之用,至于今賴之?!泵鞔钯椧哺袊@說,仁宗一朝,“鉅公輩出,尤千載一時也”。眾多民間演義故事取材于宋仁宗朝,大概也是因為那個時代人才濟濟。

一個庸常君主御宇的時代,為什么會涌現(xiàn)出如此之多的杰出人物?

北宋嘉祐八年(1063)三月廿九日,五十四歲的趙禎走完了他庸碌的一生,逝世于東京(今河南開封)大內(nèi)福寧殿。北宋著名的大學者邵伯溫當時才七歲,與父親邵雍居住在西京洛陽。多年之后,邵伯溫仍記得清清楚楚:當仁宗皇帝龍馭上賓的消息傳到洛陽時,“城內(nèi)軍民以至婦人孺子,朝夕東向號泣,紙煙蔽空,天日無光”,大家都悲從中來,沉痛悼念先帝。邵伯溫的舅父王元修自京師過洛陽,告訴邵雍:“京師罷市巷哭,數(shù)日不絕,雖乞丐者與小兒皆焚紙錢,哭于大內(nèi)之前?!鄙凼系挠讶酥荛L孺赴四川劍州普安縣就任,行走于亂山之間,但見“汲水婦人亦戴白紙行哭”。大宋的臣民發(fā)自內(nèi)心地緬懷一位君主,為他的離世感到悲傷。王安石說仁宗皇帝“升遐之日,天下號慟,如喪考妣”,并非夸大之詞。

當宋朝派出的使臣前往遼國告哀之時,發(fā)現(xiàn)遼國人也在哀悼宋朝的皇帝,“燕境之人無遠近皆聚哭”。遼國皇帝遼道宗耶律洪基得悉仁宗駕崩,抓著宋朝使者的手號慟:“四十二年不識兵革矣。”

宋人筆記說,耶律洪基尚為契丹皇太子時,曾隨出使宋朝的使者,在東京見過宋仁宗,“仁宗召入禁中,俾見皇后,待以厚禮。臨歸,撫之曰:‘吾與汝一家也,異日惟盟好是念,唯生靈是愛?!币虼?,耶律洪基對宋仁宗非常感念。耶律洪基還下詔,將宋仁宗昔日賞賜的御衣下葬,造了一座衣冠冢,“嚴事之,如其祖宗陵墓云”。

許多年之后,元祐年間,距仁宗逝世已有三十年,耶律洪基對這位宋朝君主“追慕猶不忘”,對使遼的宋朝大臣說:“寡人年少時,事大國之禮或未至,蒙仁宗加意優(yōu)容,念無以為報。自仁宗升遐,本朝奉其御容如祖宗?!闭f著,又動容哭泣。

宋人感嘆地說:“嗚呼,帝上賓既久,都人與虜主追慕猶不忘,此前代所無也。”

那個時代的人為什么會如此深情地悼念、紀念、懷念一位庸常的君主?

宋仁宗安葬于河南鞏縣(今河南鞏義)永昭陵。南宋初,金人曾立劉豫為傀儡皇帝,管轄中原,劉豫卻干起盜墓的勾當,“置河南淘沙官,發(fā)掘諸陵。上代陵寢,民間冢墓,無得免者”,位于鞏縣的北宋諸皇陵悉被盜掘、毀壞,“惟昭陵如故”,盜墓賊居然沒對仁宗的陵墓下手。

不知何時,也不知是哪一位宋人,經(jīng)過永昭陵,看著眼前物是人非,觸景生情,在壁間題下一首深切懷念仁宗時代的絕句。此詩有數(shù)個版本,差異只是個別用詞,或云:“農(nóng)桑安業(yè)歲豐登,將帥無功吏不能。四十二年歸夢想,春風和淚過昭陵?!被蛟疲骸稗r(nóng)桑不擾歲常登,邊將無功吏不能。四十二年如夢覺,東風吹淚過昭陵?!被蛟疲骸稗r(nóng)桑不擾歲常登,邊將無功吏不能。四十二年如夢過,春風吹淚灑昭陵?!北磉_的意思是一樣的:當宋人回憶起仁宗時代,就感覺那是夢一樣的美好而易醒。詩中,“農(nóng)桑不擾歲常登”講仁宗朝風調(diào)雨順;“邊將無功吏不能”講其時四海升平,以致將士、官吏沒有立功逞能的機會。嚴格來說,這是一種被時間與情感修飾過的集體記憶,不是百分之百的歷史真實面貌,因為仁宗時代發(fā)生過嚴重的澇災,西北、廣南均爆發(fā)過戰(zhàn)爭,不過就總體而言,在多數(shù)宋人的印象中,仁宗朝確實算得上“民安俗阜,天下稱治”,“四十二年如夢覺”是宋人回憶起仁宗時代的真實感受。

著名的婉約派詞人柳永寫過許多首描繪仁宗朝如夢繁華的詞作,其中有一首《望海潮》,對宋時杭州之“承平氣象,形容曲盡”: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云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夸。

相傳此詞流播至后來的金國,金主完顏亮“聞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而后仁宗時代的宋人聽柳永歌詞,則有一種夢回仁宗盛世、追憶如夢繁華的感覺。仁宗朝史官、諫官范鎮(zhèn)回憶說:“仁廟四十二年太平,吾身為史官二十年,不能贊述,而耆卿(柳永,字耆卿)能盡形容之。”

仁宗嘉祐年間尚是少年的黃裳也有類似的記憶:“予觀柳氏樂章,喜其能道熹(嘉)祐中太平氣象,如觀杜甫詩,典雅文華,無所不有。是時予方為兒,猶想見其風俗,歡聲和氣,

洋溢道路之間,動植咸若。令人歌柳詞,聞其聲,聽其詞,如丁斯時,使人慨然有感。嗚呼!”

一個庸常的君主為什么能夠給后人留下“四十二年如夢”的集體回憶?

有意思的是,趙禎在位之時,士大夫?qū)τ谌首谥鋵嵳劜簧鲜譂M意,比如嘉祐三年(1058),王安石即作《上仁宗皇帝言事書》,表達了他對時局的深切憂慮:“顧內(nèi)則不能無以社稷為憂,外則不能無懼于夷狄,天下之財力日以困窮,而風俗日以衰壞,四方有志之士,諰諰然??痔煜轮貌话?。”

趙禎本人也沒少受士大夫批評,如嘉祐六年(1061),蘇轍參加制舉考試,在回答御試策問時,便毫不客氣地對皇帝提出措辭強烈的批評:“竊聞之道路,陛下自近歲以來,宮中貴姬至以千數(shù),歌舞飲酒,歡樂失節(jié),坐朝不聞咨謨,便殿無所顧問?!?

毫無疑問,沒有一名仁宗朝的士大夫會認為趙禎是一位完美的君主。然而,在趙禎逝世之后,宋朝士大夫卻將宋仁宗塑造成君主的典范,推崇有加:北宋末陳師錫認為,“宋興一百五十余載矣,號稱太平,饗國長久,遺民至今思之者,莫如仁宗皇帝”。南宋呂中《宋大事記講義》也引范祖禹奏議說:“仁宗在位最久,德澤最深,宜專法仁宗。蓋漢唐而下,言家法者,莫如我朝;我朝家法之粹者,莫如仁宗?!?

趙禎時代也被譽為“盛治”,是治世的楷模:“視周之成康,漢之文景,無所不及,有過之者,此所以為有宋之盛歟”。這話是邵伯溫對趙禎時代的評價,卻幾乎是宋代士大夫的共識。

北宋蘇軾說:“宋興七十余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祐極矣。”陳師錫說:“慶歷、嘉祐之治為本朝甚盛之時,遠過漢唐,幾有三代之風。”南宋衛(wèi)涇說:“……故嘉祐之治,振古無及,社稷長遠,終必賴之由此道也?!彼涡⒆谝舱f:“慶歷、嘉祐之治,上參唐虞,下軼商周,何其盛哉!”天圣、景祐、慶歷、嘉祐均為趙禎年號。

一個顯然并不完美的君主及其時代,為什么得到了宋代士大夫眾口一詞的稱贊?

趙禎廟號“仁宗”,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廟號為“仁宗”的君主,所以宋朝名臣王珪撰寫仁宗挽詞,特別說“廟號獨稱仁”。朱熹的老師劉子翚認為:“仁宗之仁也,三代而下,一人而已。笑言承恩,咳唾為澤,薫酣沉浸四十余年,所以維民者盡矣?!痹诵蕖端问贰と首诒炯o》,給出一段評贊:“《傳》曰:‘為人君,止于仁?!壅\無愧焉!”一個“仁”字,是史家對趙禎的蓋棺定論,也是儒家對一位君主的最高評價。

明代士大夫鄒智在給皇帝的奏疏中評價宋仁宗:“宋之英主,無出仁宗。”另一位明朝士大夫朱國禎縱論千古帝王,說:“三代以下,稱賢主者,漢文帝、宋仁宗與我明之孝宗皇帝。”

在他心目中,千百年間,帝王無數(shù),只有漢文帝、宋仁宗與明孝宗才配得上“賢主”之譽,至于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俱不足道。

明代最出色的內(nèi)閣首輔張居正給年幼的萬歷皇帝編撰《帝鑒圖說》,擇上自三代圣王、下迄兩宋君主“善為可法”者,集成“圣哲芳規(guī)”八十一則,其中來自漢文帝、唐太宗、宋仁宗的“善為可法”事跡最多,也就是說,在張居正看來,漢文帝、唐太宗、宋仁宗無疑是最值得后世君主效仿的圣君。明末大學者王夫之對宋王朝的整體評價并不高,但他卻不能不承認:“仁宗之稱盛治,至于今而聞者羨之。帝躬慈儉之德,而宰執(zhí)、臺諫、侍從之臣,皆所謂君子人也,宜其治之盛也。”

一名存在感很低的宋朝君主,為什么在改朝換代之后仍然一再獲得后人的贊頌?

歷史上的宋仁宗趙禎,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一位怎樣的君主?

這些問題,讓我對這位既庸常又仁圣的宋朝君主產(chǎn)生了強烈的興趣,吸引著我去接近他,嘗試探訪他的精神世界與歷史世界。

給宋仁宗趙禎寫一部傳記,我籌劃已久。趙禎既是人子、人父、人夫,同時又是一國之君主。我想講述作為人子、人父、人夫的趙禎,希望能夠?qū)懗鏊男愿衽c命運,他的尊貴身份與無趣生活,他的少年老成與暮年孤單,他的善良與懦弱,他的仁慈與寬厚,他的愛與哀愁,他的進取與退縮,他的堅持與妥協(xié),他的任性與克制,他面對宿命的無可奈何。

但要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因為趙禎并不是一個個性張揚、經(jīng)歷豐富的人,他的一生太平淡了,生于宮禁之內(nèi),成長于宮禁之內(nèi),老死于宮禁之內(nèi),如果不是出于禮儀所需,他甚至不能踏出宮城。任何一位書寫仁宗傳記的作者,恐怕都無法如同給同一朝代的宋太祖、宋太宗與宋徽宗、宋高宗立傳時那樣津津有味地描述皇帝的個人經(jīng)歷。宋人的筆記中倒是收錄了不少仁宗軼事,可以一窺趙禎的性情,遺憾的是,筆記的記錄多有訛誤。

我更想講述作為一國之君的宋仁宗。從本質(zhì)上講,君主是一種制度,所以,我用了比較多的篇幅記述發(fā)生在仁宗朝、能反映制度運行的事件。仁宗未必是這些事件的主角,但這些事件構成了作為君主的宋仁宗必須面對的制度環(huán)境。

正因為君主是一種制度,仁宗往往被當成這一制度中的一個符號、一種象征——至少對宋朝的士大夫來說,他們顯然更希望君主成為制度的符號,因而,君主不應該表現(xiàn)出過于明顯的個性,不應該流露出個人的愛憎。換言之,作為君主的仁宗與作為個人的趙禎,這兩種角色有時候是互相沖突的。我們發(fā)現(xiàn),當發(fā)生角色沖突時,仁宗常常選擇克制自己的個人情感與偏好。仁宗之所以為后世士大夫所稱道,這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本書完稿時,臨近2020年——公元2020年,恰逢仁宗誕辰1010周年。謹以此書,作為宋仁宗誕生1010周年的紀念。

媒體評論

編輯推薦

1、由王凱、江疏影主演,正午陽光出品的電視劇《清平樂》同步熱播,而本書講述的則是一個真實的宋仁宗,他的日常生活、政治生涯與情感秘密。

2、作者吳鉤是著名宋史學者,著有暢銷書《風雅宋:看得見的大宋文明》《宋:現(xiàn)代的拂曉時辰》《知宋:寫給女兒的大宋歷史》等,其代表作《風雅宋》在2019年被央視評選為“2018年度中國好書”。本書乃是他所寫的第一部人物傳記,有別于其他“吳鉤說宋”之縱覽、概說宋朝的歷史作品。

3、吳鉤認為,宋仁宗開創(chuàng)了一個真正的君臣共治時代,真正做到皇帝與士大夫臣工各司其職,共治天下。宋朝為何取得如此高的文化、科技成就?作者認為就在于宋朝有一套較為先進的政治運作機制。在這套機制之下,皇帝負責任命政府主要的執(zhí)政大臣,由執(zhí)政大臣主導帝國大小事務,并設置獨立的臺諫系統(tǒng)嚴密監(jiān)督政府人員。這套體制具有明顯的分權制衡的特點,有點像英國君主立憲制的雛形,既保證了宋朝可以選舉出最優(yōu)秀的宰輔人才,同時又能保證臣工真的做到各司其職。而這套中古時代較為先進的政治體制的真正締造者,乃是宋朝第四位君主宋仁宗。從這點看,他的功勞不比開國的太祖、太宗小。

4、關于宋仁宗最完整而客觀的傳記,還原一位被嚴重低估的皇帝的真實人生。與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等名帝相比,宋仁宗的一生太平庸無奇了,但他偏偏是他的治下,擁有歷史上任何一位帝王都無法擁有的那么多超級任務,例如蘇軾、蘇轍、蘇洵、王安石、韓琦、呂夷簡等,堪稱“巨星制造機”。而這些他和這些能臣巨擘開創(chuàng)的時代,也是中國古典時代最繁華、美好的時代。為什么他身上有這么大的矛盾性?作者通過分析解讀眾多第一手史料,還原了宋仁宗作為兒子、丈夫、父親和君主四重角色的所作所為,既有他作為平凡人所擁有的七情六欲,所經(jīng)歷的喜怒哀樂,也描述了他作為宋朝的守成之君所要面臨的重重考驗,刻畫出生而為帝王者所要經(jīng)歷的無奈、克制與權衡。

5、本書是一份盛世王朝治理的經(jīng)典樣本。作者通過回顧宋仁宗的一生,致力于回答“什么樣的皇帝才是稱職的皇帝”“為什么這樣一個大家普遍忽略的平庸之主,卻締造了中華文明的黃金時代”這兩個重要的問題。

精彩預覽

第十三章 嘉祐之治(上)

第一節(jié) 初議立嗣

至和三年,亦即嘉祐元年,宋仁宗已經(jīng)四十七歲了。其父宋真宗在四十三歲時有了皇子趙受益(即現(xiàn)在的仁宗皇帝),而仁宗如今年近半百,卻未有子嗣,盡管后宮妃嬪曾先后誕育三位皇子,但均不幸夭折。長子趙昉生于景祐四年五月,當日便夭亡,后追封褒王;次子趙昕生于寶元二年,亦早夭,追封豫王;第三子生于慶歷元年,三歲時封鄂王、武昌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賜名曦,是當然的皇儲,可惜封王的制書未及宣布,小趙曦也病夭了。

在君主制時代,皇嗣系國本。儲君之位空懸,即意味著國本不穩(wěn)。事實上,仁宗朝后期,先后鬧出兩起假冒皇子案,很難說偽皇子的出現(xiàn)與仁宗缺乏繼承人的背景沒有關系,至少說明皇帝沒有子嗣的事實已經(jīng)在朝野間引發(fā)了某種不安分的騷動。

第一起假冒皇子案發(fā)生在皇祐二年春夏之際。一個叫冷青的年輕男子在京城鬧市“自稱皇子,言其母常得幸掖廷,有娠而出”,繼而生下冷青。冷青的自述聳人聽聞,自然引得“都市聚觀”。時權知開封府的錢明逸立即派人將冷青逮入開封府,冷青一見到端坐在公庭上的錢明逸,厲聲叱喝:“明逸安得不起!”錢明逸給他這么一喝,真的站起身來。

一番審訊下來,錢明逸審得大體情況:冷青之母王氏昔日為宮女,只因內(nèi)廷失火,被遣放出來,嫁給醫(yī)家冷緒,之后便生下冷青。冷青成年后,曾“漂泊廬山”,時常跟人說,他實為皇子。當?shù)匾幻ㄌ柦腥蟮赖纳吮銕еM京,意欲讓他赴闕公開身世。若按宋人筆記的記述,冷青還向錢明逸出示了一件可證明身世的物證:仁宗送給他母親王氏的“繡抱肚”。

審到最后,錢明逸也不確定冷青是不是真為流落民間的皇子,只好作出一個含糊其詞的判決:冷青精神失常,胡言亂語,“送汝州編管”。這不是終審結果,因為這個案子事關重大,已經(jīng)在開封府和朝堂掀起波瀾,開封府推官韓絳不同意錢明逸的判決,認為冷青“留外惑眾,非所宜”,朝廷集議后,提議將冷青流放江南。

但翰林學士趙槩認為這么處置極為不妥,“青言不妄,不當流;若詐,不當不誅”。

仁宗也不記得當年是否臨幸過一名姓王的宮女,便委任趙槩與知諫院包拯“追青窮治”,查個水落石出。案子審到四月,終于查清楚:冷青之母曾為宮女不假,但嫁后,先誕下一女,之后才生下冷青。顯然,冷青不可能是仁宗的骨血。

最終,冷青與僧人全大道被誅,權知開封府錢明逸被貶知蔡州。

第二起假冒皇子案發(fā)生在至和元年(1054)夏天。馬軍副都指揮使張茂實一日在上朝途中,被一個叫繁用的開封市民攔住。繁用告訴他:太尉您實為真宗皇帝之子,當今圣上之兄。

張茂實大吃一驚,將繁用帶到開封府訊問。張茂實的身世確實不尋常,他的母親朱氏是真宗次子趙祐(九歲時不幸夭亡)的乳母,時朱氏親生子尚在襁褓中,真宗把他托付給內(nèi)侍張景宗:“此兒貌厚,汝養(yǎng)視之?!睆埦白谒焓震B(yǎng)了朱氏子,視為己出,取名茂實。張茂實長大后,“累歷軍職,至馬軍副都指揮使”。而那個開封市民繁用,因其父曾是張景宗家仆人,幼時常聽父親說起:“茂實生于宮中,或言先帝之子,于上屬為兄?!狈庇孟D得到張茂實的恩賞,這才在街衢上“扣茂實馬首,言茂實乃真宗子”。

開封府裁定繁用妄言,將他打了一頓板子,然后編管歙州(今安徽歙縣)。但這件事已流布京城,“眾庶然”,言事官奏請朝廷召回繁用,審問清楚。仁宗遂下詔在嘉慶院設立詔獄,審訊此案。經(jīng)推勘,審案法官認為:“用素病心,一時妄言,茂實不上聞,擅流配之,請案其罪?!弊詈?,繁用被發(fā)配竇州(今廣東信宜)牢城;張茂實罷兵權,領節(jié)度使之銜出知潞州。

兩起偽皇子案激起的波瀾盡管慢慢平復下來,但仁宗未有繼承人的問題卻得不到解決,沒有兒子,這是仁宗的心頭之痛。嘉祐年間,仁宗一日跟御史中丞張昇說:“卿孤寒,凡言照管?!惫潞褪枪陋毜囊馑?。張昇為御史中丞,不怕得罪人,被同僚認為是沒有朋友的人,所以仁宗才說他孤寒。但張昇聽了仁宗的話,反駁說:“臣非孤寒,陛下乃孤寒?!比首趩枺骸昂我??”張昇說:“臣家有妻孥,外有親戚友,陛下惟中宮(指曹皇后)二人而已,豈非孤寒?”這一句話,正擊中仁宗內(nèi)心的痛處。但仁宗卻不能遷怒于張昇,只是回到內(nèi)廷還悶悶不樂。曹皇后問他為何不快,仁宗將張昇的話告訴了曹皇后,曹皇后揮淚,仁宗亦淚水“隨睫”。

這個小故事記錄在宋人筆記中。如果它是真實的,那么,我們?nèi)滩蛔∠雴枺簽槭裁磸垥N要這么不留情面地回敬仁宗?也許他的用意就是故意刺激仁宗,讓仁宗下定立嗣的決心。朝中大臣越來越意識到,請皇帝從皇族中遴選一人立為皇嗣,已經(jīng)是不可拖延的事情了。至和末、嘉祐初,仁宗一病不起,輟朝多日,立嗣的問題更是變得特別迫切。

嘉祐元年五月,知諫院范鎮(zhèn)上疏請建皇嗣:“今祖宗后裔蕃衍盛大,信厚篤實,伏惟陛下拔其尤賢者,優(yōu)其禮數(shù),試之以政,與圖天下之事,以系天下之心。異時誕育皇嗣,復遣還邸,則真宗皇帝時故事是也。”范鎮(zhèn)所說的“真宗故事”,是指真宗皇帝在皇子趙祐夭折后,選侄兒趙允讓入宮撫養(yǎng),作為皇嗣的候選人,其后趙禎出世,才將趙允讓送還藩邸。

范鎮(zhèn)是抱著赴死之心奏請立嗣的。他的奏疏初呈上時,宰相文彥博委托提點開封府界諸縣公事蔡挺問他所言何事。范鎮(zhèn)如實相告。蔡挺問:“言如是事,何不與執(zhí)政謀?”范鎮(zhèn)說:“鎮(zhèn)自分必死,乃敢言。若謀之執(zhí)政,或以為不可,亦豈得中輟也?!?

御史趙抃與范鎮(zhèn)一貫不和,但在立嗣問題上二人卻是立場一致。他也上疏,請仁宗“擇用宗室賢善子弟,或教育宮闈,或封建任使”,“況陛下春秋富盛,福壽延洪,一旦皇子慶誕,少陽位正,儲貳事體,何損權宜”。

這年五月初,天際出現(xiàn)兩顆大流星,之后大雨不止,京師發(fā)大水,“沖折都門”,導致“社稷壇壝輒壞”;不久,“河東、河北、京東西、陜西、湖北、兩川州郡亦俱奏水災”。在宋人的觀念中,這是災異,“災變之起,必有所以,消伏災變,亦宜有術”,因而,范鎮(zhèn)請仁宗“問大臣災變所起之因,及所以消伏之術。仍詔兩制、臺閣常參官極言得失,陛下躬親裁擇,以塞天變。庶幾招徠善祥,以福天下”。仁宗果真于六月下詔求言時政闕失:“乃者淫雨降災,大水為沴,兩河之間決溢為患,皆朕不德,天意所譴。其令中外實封,言時政闕失,毋有所諱。”

于是,范鎮(zhèn)再次上書:

伏見天下以水災奏者,日有十數(shù),都城大水,天雨不止,此所謂水不潤下也?!秱鳌吩唬骸昂喿趶R,不禱祠,廢祭祀,逆天時,則水不潤下。”陛下恭事天地神祇,肅祗祖宗,山川之祠,罔不秩舉,至于號令,必順天時,非逆天時也,非廢祭祀也,非不禱祠也。然而上天出此變者,曉諭陛下以簡宗廟也。

宗廟以承為重,故古先帝王即位之始,必有副貳,以重宗廟也。陛下即位以來虛副貳之位三十五年矣。臣近奏擇宗子賢者優(yōu)其禮數(shù),試之以政,系天下人心,俟有圣嗣,復遣還邸。及今兩月余而不決,政所謂簡宗廟也,此天變所以發(fā)也。伏惟陛下深念宗廟之重,必有副貳,以臣前一章降付執(zhí)政大臣速為裁定,以塞天變。

翰林學士歐陽修亦上疏:

臣伏睹近降詔書,以雨水為災,許中外臣僚上封言事,有以見陛下畏天愛人、恐懼修省之意也?!怨湃司赜袃Ω?,所以承宗祀之重,而不可闕者也。陛下臨御三十余年,而儲副未立,此久闕之典也。近聞臣僚多以此事為言,大臣亦嘗進議陛下,圣意久而未決,而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體者,因以為異事,遂生嫌疑之論,此不思之甚也。……《五行傳》言:“簡宗廟則水為災?!北菹聡婪罴漓?,可謂至矣,惟未立儲貳?!兑住吩唬骸爸髌髂糸L子?!贝酥浜??

知制誥吳奎也進言:

王者以社稷為本,宗廟為重。社稷必有奉,宗廟必有主。陛下在位三十五年而嗣續(xù)未之立,今之災沴,乃天地祖宗開發(fā)圣意,不然,何以陛下無大過,朝廷無甚失,輒降如此之災異乎?在禮,大宗無嗣,則擇支子之賢者?!粢哉涯卵灾瑒t太祖、太宗之曾孫,以近親言之,則太宗之曾孫,陛下所宜建立,用以系四海之心者也。況陛下春秋猶盛,俟有皇子,則退所為后者,頗優(yōu)其禮數(shù),使不與他宗室等,亦何為而不可!

七月,一顆“色白,長丈余”的彗星劃過夜空。八月初一,出現(xiàn)日食。按古人觀念,這些都是上天給人間君主的警告。集賢校理司馬光在八月初一當天上疏,強烈要求仁宗“早擇宗室之賢,使攝居儲副之位,內(nèi)以輔衛(wèi)圣躬,外以鎮(zhèn)安百姓”。

同日,范鎮(zhèn)再上書,言辭更為激切:“陛下即位三十五年,以納諫為德,以畏天為心,至于小小論議,未嘗不虛懷開納。今及宗廟社稷之計,反拒諫而不用,違天而不戒乎?臣職當言,不敢愛死,默默以負陛下。陛下以臣言為然,乞以臣前所上章與大臣速定大議;以臣言為不然,乞加臣萬死之罪。何者,陛下素有納諫之美,因臣奏疏,使陛下有拒諫之名。臣更不敢復奉朝請,謹闔門以待萬死之罪?!毕蚧实厶岢鲛o職。

但是,范鎮(zhèn)等人的奏疏入內(nèi),都如石沉大海,仁宗未作出反應。八月初五,范鎮(zhèn)又致書中書:“今彗之變當急,而朝廷尚欲緩之,此鎮(zhèn)寧死于朝廷之刑也。伏愿諸公攜鎮(zhèn)之書言于上前,速定大計,如其不然,即賜鎮(zhèn)之死,放鎮(zhèn)歸田,解鎮(zhèn)之職而置之散外,皆諸公之賜也?!钡讏?zhí)大臣卻婉言規(guī)勸他少安毋躁。

范鎮(zhèn)簡直氣死了,又于八月初六上書仁宗:“臣前六奏宗廟社稷之大計,四奏進入,兩奏奉圣旨送中書。陛下不以臣章留中,而令送中書者,是欲使中書大臣奉行也。臣兩至中書,而中書遞相設辭以拒臣。以此觀之,是陛下欲為宗廟社稷計,而大臣不欲為也。為大臣而不欲為宗廟社稷計,非所以為大臣也。”

范鎮(zhèn)對執(zhí)政團隊頗有微詞。但他其實誤解了宰執(zhí),早在仁宗不豫之時,因皇帝“不能視朝,中外憂恐”,宰執(zhí)都諫勸仁宗及時立嗣,仁宗亦點頭答應了。首相文彥博與參知政事王堯臣都屬意汝南郡王趙允讓第十三子趙宗實,并起草好了請立趙宗實的奏稿,只是奏稿尚未進呈,仁宗病情已好轉,事才中輟。

這一內(nèi)情,宰相不方便說出來,因而范鎮(zhèn)是不知道的。八月初八,范鎮(zhèn)再次上疏:“今陛下未有皇嗣,天下人心無有所系,故天初見流星,繼以大水,告陛下以簡宗廟之罰。陛下君臣不知覺悟,故天又出彗以告陛下,而陛下君臣宴然復如前時,此臣當言之責,所以恐懼而待罪也?!?

按范鎮(zhèn)的說法,上蒼已經(jīng)一而再,再而三地發(fā)出警告,為什么陛下還執(zhí)迷不悟?既然如此,我唯有辭職。

仁宗見范鎮(zhèn)請辭待罪,干脆給他升職,任命他為侍御史知雜事,即御史臺的副長官。范鎮(zhèn)固辭不受:“陛下以臣言為非,即當加臣萬死之罪,以臣言為是,豈可不先宗廟社稷計而遽為臣轉官遷職也?”

八月十四日,那顆長一丈余的白色彗星消失了,范鎮(zhèn)又跟仁宗說:“臣近以都城大水及彗星謫見,為變非常,故乞速定大計,以答天譴。闔門待罪,祈以死請。臣人微言輕,固不足以動圣聽,然所陳者,乃天之戒。陛下縱不用臣之言,可不畏天之戒乎!彗星尚在,朝廷不知警懼,彗星既滅,則不復有所告戒。后雖欲言,亦無以為辭,此臣所以恐懼而必以死請也。今除臣侍御史知雜事,則臣之言責益重于前,所有告敕,未敢祗受。”堅決不接受侍御史知雜事之任命。

之后,范鎮(zhèn)又接連進言,前后“上章凡十九次”,請仁宗立嗣;而仁宗則七降圣旨,中書亦三發(fā)札子,催促范鎮(zhèn)赴御史臺供職,范鎮(zhèn)都拒絕了,“待罪幾百日,須發(fā)為白”。

十一月,范鎮(zhèn)入對,泣請仁宗將他的疏章“付中書、樞密大臣同共參詳,有異議者,乞令與臣廷辯,謂臣不然,即乞明加臣罪,不加臣罪,即乞解臣言責。臣之至情,盡在于此”。

仁宗看著剛滿五十歲的范鎮(zhèn)一頭白發(fā),也很心酸,亦泣曰:“朕知卿忠,卿言是也,當更俟三二年?!背姓J范鎮(zhèn)說的都有道理,但請給他兩三年時間。

范鎮(zhèn)看著淚流滿面的皇帝,突然也理解了仁宗的悲苦,不再決絕地提立嗣之事。但臺諫官之職,他是堅決不接受了,仁宗只好轉任他為集賢殿修撰。

進入嘉祐二年(1057)之后,隨著仁宗身體逐漸康復,奏請皇帝建儲的聲音也慢慢平靜下來,偶爾方有所聞,如二月,前宰相杜衍去世,臨終前留下遺疏說:“無以久安而忽邊防,無以既富而輕財用,宜早建儲副,以安人心?!?

六月,仁宗長女??倒鲿x封兗國公主。八月,公主出降,嫁國舅李用和之子李瑋。這本是一樁大喜事,但翰林學士歐陽修卻向仁宗說了一番鬧心話:“今者伏見兗國公主近已出降,……陛下向雖未有皇嗣,而尚有公主之愛,上慰圣顏。今既出降,漸疏左右,則陛下萬幾之暇,處深宮之中,誰可與語言,誰可承顏色!臣愚以謂宜因此時,出自圣意,于宗室之中,選材賢可喜者,錄以為皇子,使其出入左右,問安侍膳,亦足以慰悅圣情。”

不過,仁宗并沒有依言立嗣。顯然,仁宗期待在未來的日子里,后宮妃嬪能夠誕下他的親生子嗣。

第二節(jié) 嘉二年貢舉

嘉祐二年正月,萬物生發(fā)的初春時節(jié),仁宗任命翰林學士歐陽修為權知貢舉,翰林學士王珪、龍圖閣直學士梅摯、知制誥韓絳、集賢殿修撰范鎮(zhèn)并權同知貢舉,館閣??泵穲虺紴辄c檢試卷官,主持當年的科舉禮部試(省試)。

這是值得寫入中國千年科舉歷史的一屆考試,從這屆考試開始,流行于仁宗朝歷年科場的“太學體”文風終于被歐陽修淘汰掉。

“太學體”是慶歷四年朝廷創(chuàng)建太學之后風行一時的科場詞賦、策論文體,其特點宋人多有總結:“務為險怪之語”,“求深者或至于迂,務奇者怪僻而不可讀”,“以新奇相尚,文體大壞”。一言以蔽之,就是不講人話,猶如時下某些學者以艱澀、怪譎文風寫出來的所謂“學術論文”。

“太學體”的興起與國子監(jiān)直講石介的倡導有密切關系,石介看不慣仁宗朝初期流行的華麗文體,在太學講課時,便有意識引導太學生寫文章時使用冷峻、佶屈的文辭,“因其所好尚,而遂成風”。

歐陽修崇尚平實、說人話的古文,很不喜歡“太學體”,所以,借著擔任嘉祐二年貢舉主考官的機會,對“太學體”文風“痛加裁抑”5,評卷時候,但凡用“太學體”寫的詞賦、策論,都給予極低的評分,將擅長寫“太學體”文章的考生“黜之幾盡”。

到了放榜時,人們發(fā)現(xiàn)“時所推譽,皆不在選”,那些“太學體”文章寫得得心應手、大家都以為必高中無疑的太學生,幾乎都落榜。

落榜的太學生非常憤怒,等歐陽修上朝時,將他圍堵在路上,“群聚詆斥之”,開道的街司邏吏都無法制止。不知哪一位考生還寫了一篇《祭歐陽修文》,投入歐陽修家中,由于是匿名文章,官府也無從追究責任。

在落榜諸生中,有一個叫劉幾的太學生,深得石介“太學體”之真?zhèn)?,寫文章好為“怪崄之語”,平日測試,都得第一名,眾學生“翕然效之,遂成風俗”。歐陽修聽說過劉幾的名字,對他的文風很不以為然。這次評卷,他看到一名考生的論文寫道:“天地軋,萬物茁,圣人發(fā)?!睔W陽修說:“此必劉幾也。”提起朱筆,在卷面上大筆一抹,大批“紕繆”。

我們需要注意的是,宋朝的科舉考試已實行“封彌制”與“謄錄制”。謄錄,指考生交上來的答卷全部由專門的書吏用紅筆抄錄成副本,然后將副本送考官進行評卷;封彌,指送給考官評分的答卷,卷首上的考生姓名、年甲、鄉(xiāng)貫等個人信息都密封,代之以字號。這樣,考官在評卷時,并不知道哪一份答卷出自哪一位考生之手,不容易徇私。歐陽修討厭劉幾的文風,但他也不能確定哪一份答卷是劉幾的,只能根據(jù)文章的風格、水平作出取舍。

那一次歐陽修沒有看走眼,拆封放榜時,那篇被他大批“紕繆”的“太學體”論文,果真是劉幾的文章,劉幾自然名落孫山。

不過,劉幾也是一個才子,自嘉祐二年落榜后,更名劉輝,改攻古文,自是文風大變。嘉祐四年,劉輝再參加貢舉禮部試,順利中榜,進入殿試,殿試考官還是歐陽修。歐陽修閱卷時,看到一位進士的《堯舜性仁賦》,義理、辭章俱佳,忍不住擊節(jié)嘆賞,擢為第一人,及唱名,發(fā)現(xiàn)這位進士原來叫劉輝。有認識劉輝的人告訴歐陽修:“此劉幾也,易名矣。”歐陽修“愕然久之”。

后世一些學者相信,那首給歐陽修惹來官司之禍的艷詞《望江南》正是劉輝所作,故意托歐陽修之名,意在敗壞歐陽修名聲,以報復歐陽修。但也有人提出異議:“世傳輝既黜于歐陽公,怨憤造謗,為猥褻之詞。今觀楊杰志輝墓,稱其祖母死,雖有諸叔,援古誼以適孫解官承重,又嘗買田數(shù)百畝,以聚其族而餉給之。蓋篤厚之士也??弦砸辉囍?,而為此薄之事哉?”

劉輝品行很好,曾乞解官為祖母服孝,購良田贍養(yǎng)貧困族人,這么一個厚道的人會誣陷歐陽修嗎?不管劉輝是不是對歐陽修心存芥蒂,也不管嘉祐二年落榜的考生是不是服氣,風靡一時的“太學體”經(jīng)歐陽修力挫,不再獨領風騷,諸生文風自此大變。

在嘉祐二年禮部試策論答卷中,有一篇文風與“太學體”大異其趣的論文《刑賞忠厚之至論》,引起了點檢試卷官梅堯臣的注意。梅堯臣負責第一輪閱卷,對考生答卷作出初步的篩選,然后將入圍的答卷交給其他考官作第二輪閱卷。梅堯臣十分贊賞這篇《刑賞忠厚之至論》,便把文章推薦給主考官歐陽修。

《刑賞忠厚之至論》的論點,如果翻譯成現(xiàn)代話語,大約就是“論疑罪從無”。文中提到一個典故:“《傳》曰:‘賞疑從與,所以廣恩也。罰疑從去,所以慎刑也?!攬蛑畷r,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執(zhí)法之堅,而樂堯用刑之寬。”文章的辭章、立意都讓歐陽修拍案叫絕,只是歐陽修對文中“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的說法,卻不知出自何典,問梅堯臣:“此出何書?”梅堯臣說:“何須出處!”

歐陽修以為自己一時想不起出處而已,有意將這篇文章列為第一等。不過,歐陽修又有點懷疑此文可能出自門人曾鞏之手,若將門人文章評為第一,難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歐陽修考慮再三,將那篇論文列為第二名。

乃至拆封放榜,歐陽修才知道《刑賞忠厚之至論》的作者并不是曾鞏,而是一位來自四川眉州的年輕舉子,叫作蘇軾,虛齡二十二歲。歐陽修對梅堯臣說:“此郎必有所據(jù),更恨吾輩不能記耳?!狈虐裰?,高中的考生照例要入謝主考官。入謝時,歐陽修便問蘇軾,“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此見何書?”蘇軾說:“事在《三國志·孔融傳》注?!?

歐陽修回去翻閱《三國志·孔融傳》,卻一無所得。他日,又問蘇軾。蘇軾說:“曹操滅袁紹,以袁熙妻賜其子丕。孔融曰:‘昔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操驚問何經(jīng)見,融曰:‘以今日之事觀之,意其如此?!瘓?、皋陶之事,某亦意其如此。”對蘇軾的杜撰典故及解釋,歐陽修嘆服:“此人可謂善讀書,善用書,他日文章,必獨步天下?!?

蘇軾參加的嘉祐二年進士科禮部試,一共考四場:第一場試詩賦,第二場試論,第三場試策,第四場試經(jīng)義。試詩賦即考生根據(jù)給定的題目與韻腳現(xiàn)場創(chuàng)作若干首詩賦;試論類似于命題作文,按題目寫一篇短論;試策,即出題者就時務提出若干具體問題,讓考生發(fā)表見解;試經(jīng)義則是出題者從儒家經(jīng)書中截取一句話,請考生闡述其蘊含的義理。

蘇軾在第一場考試中,所作詩賦被評為不合格,第二場試論得第二(《刑賞忠厚之至論》即應試的短論),第三場試策成績未詳,第四場試經(jīng)義得第一。綜合四場成績,順利登科,獲得進入殿試的資格。如果不是那篇《刑賞忠厚之至論》得到歐陽修與梅堯臣的賞識,蘇軾很可能會在嘉祐二年落第。如果落第,他的人生命運又將改寫。

與蘇軾一起出線的進士科考生一共有三百七十三人,他們隨后又參加了殿試。嘉祐二年三月初五,仁宗御崇政殿,親試禮部奏名進士。所謂“天子親試”,其實也是象征性的,因為具體評卷的人還是充任考官的士大夫。

三月十一日,殿試唱名放榜,共有三百八十八名進士及第,比禮部試登科進士多了十五人,這十五人是特奏名進士。特奏名,指屢次參加禮部試不中的考生,另造冊上奏,特許附試,屬于照顧性質(zhì)。也是從這一屆科舉開始,宋朝確立了“殿試不落黜”的原則,即凡獲得參加殿試資格的進士,原則上都不予落黜,都賜予出身。殿試僅僅是評定名次而已。

嘉祐二年的進士科狀元叫章衡,名氣不大,但同榜進士中卻誕生了多位未來的政治—文化精英,如:蘇軾、蘇轍兄弟,與蘇家兄弟同列“唐宋八大家”的曾鞏,文武雙全的王韶,理學家張載、呂大鈞,未來熙豐變法的骨干呂惠卿、鄧綰、張璪、林希、曾布、蔣之奇,保守派名臣朱光庭、梁燾,等等。熙豐變法的另一員骨干章惇,是狀元章衡之叔,也參加了嘉祐二年進士科考試,但因名次在侄兒章衡之下,深以為恥,放棄殿試成績,“委敕而出”,兩年后,即嘉祐四年,再參加禮部試,高中甲科。可以說,嘉祐二年貢舉,群星閃耀,照亮北宋半個世紀的星空。

中國自隋唐始實行科舉取士,至清末廢除科舉制,歷時一千余年,論取士之盛,沒有一屆科舉考試可與嘉祐二年貢舉相比擬。

嘉祐二年貢舉之所以能遴選出這么多杰出的才俊,除了知貢舉歐陽修有伯樂之功,也應歸功于范仲淹昔日推行的慶歷新政。新政中的一項舉措為“精貢舉”,含教育振興與改革、科舉考試改革兩個部分,其中的科舉考試改革在慶歷五年叫停:“禮部貢院進士所試詩賦,諸科所對經(jīng)義,并如舊制考校”,但教育振興計劃卻堅持了下來,朝廷在國子監(jiān)設太學,又在地方州縣遍設官學,史稱“慶歷興學”。從慶歷興學至嘉祐二年,已有十余年時間,蘇軾、蘇轍、曾鞏、王韶、張載等嘉祐二年進士,正是在這十余年間接受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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