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收入著名詩人包苞近年來原創(chuàng)詩歌精品一百多首。書寫了當下境遇里的村莊,有對逝去事物的追憶與反思,也有對愛情和人性的贊美,還有關于民俗的詩篇。為我們揭示了一個神秘而綺麗的世界,展現(xiàn)了地域風貌的獨特性。這些作品,觸及的是古老的話題,使用的卻是現(xiàn)代的手法。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充滿原生態(tài)之美的詩集。
包苞,1971年生,甘肅禮縣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十屆高研班學員。甘肅省第二屆“詩歌八駿”之一。2007年參加詩刊社第二十三屆齋堂青春詩會。出版詩集《有一只鳥的名字叫火》《汗水在金子上歌唱》《田野上的枝形燭臺》《低處的光陰》《我喜歡的路上沒有人》《水至闊處》六部。
第一輯 留一座村莊讓我們繼續(xù)相愛
003 新 房
004 嗩吶匠
005 打臘花
007 送灶爺
009 殺年豬
011 剪窗花
013 糊老墻
015 一只羊,在星光下獨自走向死亡
017 曼陀羅
020 回家的路上和友人談毛驢
023 山峰上
024 山 梁
026 我從山野采回了草莓
028 播 種
029 牧羊人
031 信號塔
033 夜 雨
035 留一座村莊讓我們繼續(xù)相愛
037 秋天,在一座開滿野花的山坡上
038 他們翻開土地,種下了三月的黃花
040 當我們老了
042 牧羊人
044 丙申春天記事:二月十一日下午,在磨石村看望痛失愛孫的老詩人
047 半截鋼軌
049 自留地
050 半截殘存的土墻
051 丙申春天記事:一個女人在春天里哭
053 西 山
054 人民路
056 蔬菜批發(fā)市場
058 冬 日
059 天晴了
060 大山溝
062 遙望仇池山
063 秋日留宿徽州大酒店
064 徽縣的田野上,喜鵲在歡快地叫著
065 梅 園
066 流水的鏡子里,村莊都有新的稱呼
067 殺 狗(組詩)
081 乞巧,在西漢水的兩岸(組詩)
第二輯 遇 見
093 遠 方
095 再致商略
098 在落日的余暉里享受車來人往
100 聽云翮君講論語
103 小狗笨笨
105 路 口
107 在岷州人哈立德家的面柜上邂逅一只遠古的彩陶罐
111 搬運工
113 我欠這個世界一個真誠的道歉
114 沒有什么東西一無用處
116 請記住她永遠都不能忽略和替代的稱謂
118 傳菜大姐
121 生命就是一座花園
122 我只是一段用舊了的老時光
123 南山踐行,兼寄竹溪佬翁歸鄉(xiāng)養(yǎng)病
125 我相信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127 火車站送兒子遠行
129 那個在太陽下趕路的人
131 我們相約去逛街
133 鷺先生
138 萬物都有一條黑色的影子藏在身后
139 深山訪竹溪佬翁
第三輯 我把落日埋在了心上
147 五 月
149 路過醫(yī)院
150 空心的人
151 風吹動了搖椅
152 在淚水中起程
154 黃昏來臨
156 在媽媽的墳前
159 守著父母慢慢變老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161 逆風而行
163 電話響了,誰來接?
165 我并不知道,庸常的日子藏著什么
166 幸福和你并無關系
167 月圓了,心就碎
168 淚水縱橫,我仍然不是一個善于哭泣的人
169 思念也許只是一個方向問題
171 子欲養(yǎng)
172 父親的早晨
175 沒有人的時候
176 用夜的黑補上白天的空茫
178 走過了今生,我又會是什么?
180 在墳前
181 媽媽,遼闊的歲月里我把您跟丟了
183 荒草長滿了院子
185 春天,修補一間房子的漏洞
187 癸巳記事
189 “爸,抽支煙吧”
192 我還能和誰道別
194 寫 紙
196 坐 紙
197 燒 紙
第四輯 我在風中等你
201 一個女孩,從馬路的對面跑了過來
202 如果下雪
203 我在風中等你
215 在冬日西狹的風中
222 乙未冬日,攜友游西狹
228 分手便是永別
230 看一次盛大落日,當作是去看你
231 那是小小的秘密在閃光
232 那些飛絮,那些花……
233 我愛著你臉上泛起的那一抹羞澀
234 漸深漸緩
235 我的內心有一座花園
236 那一刻,我的心里只有你
237 風把春光吹亮,又把天空吹暗
238 此刻,我愛你
239 這一刻,卻是十分寧靜
240 時間必將給出答案(代后記)
時間必將給出答案 (代后記)
詩歌,必然要交給時間來篩選。
面對當下的詩歌寫作,我不能斷定哪一種書寫是正確的、有效的,或者說哪一種書寫更能在時間中長久流傳。有時候,寫詩是一種巨大的慣性,人人都被裹挾,不能幸免。在這種慣性中,貌似“正確”的東西不僅綁架書寫,更綁架閱讀。只有若干年后,人們還能記起,并反復閱讀的那一部分,也許才是最正確、最有效的。
在這個宏闊而浮躁的時代,愛上詩,是一種不幸,也是一種大幸。不幸者,你也許永遠都看不到“成功”,看不到你所期許的尊榮?,F(xiàn)實給你最多的是一種反諷式的冷幽默,或者更加悲哀的裝飾角色。大幸者,如果真愛,它就是一葉小舟,會帶你穿越平庸,抵達足夠恒久的意義和滿足。試想,除了你為一首詩的寫成而產生的巨大滿足和愉悅之外,還有什么能讓你如此癡迷呢?這是時間唯一不能帶走的東西。真愛者,自有抵達密境的路徑和良方,它高于時間和俗世。
我一路走來,一路不停放棄,唯有對詩癡心不改。年近知天命,始覺一生的寫作無疑就是驅遣文字的演出。每一次謀篇布局,都似搭臺唱戲,文字的偽飾也是我的偽飾,文字的虛火也是我的虛火,文字沁出的媚俗之氣,無疑也是我骨子里剔不去的。浮華逝去,捫心自問,寫了這么多,我究竟想要什么?也許我一生也說不清楚。愛到癡迷,書寫就成了一種生命的呈現(xiàn)。越是接近真實,敢于落到紙上的就越少。但那些拙劣的腳印成就了今天,在這個意義上,每一次結集文字,不是對未來邀功,而是對過去的致敬和緬懷。
《留一座村莊讓我們繼續(xù)相愛》所結集的文字穿插在三年之間,是一種盤桓不去的情愫。它更接近于心靈的低語和傾訴。如果用當下的標準來評判,泛情化和散文化是它最大的“短足”,但是,我一直沒有刻意回避。如果寫詩是一種驅遣文字的演出,那么,這種演出更加弱化了文字的道具性和說教性,強調了庸常主體的現(xiàn)實性和此在性,這便是平常心寫平常事。彌散在這些文字里的是一種揮之不去的憂傷和絕望,它來自我的心,也來自命運對我的恩賜。有時候,面對一種心情,啟用技巧是可恥的,可技巧又怎么能回避得了呢?如果有技巧,這個技巧便是用多維的視角重建一個心靈的家園,讓我把一生的愛,播撒在里面。
我仍然無法確定這樣的書寫是否正確有效,我只能把它交給時間了。我也祈求時間,留一座詩意的村莊,讓我們繼續(xù)相愛!
包苞
2019.1.23
包苞的詩歌情感濃烈,筆力遒勁,對民俗、世態(tài)、故鄉(xiāng)和親情的描寫,既富于哲理,又充滿想象空間。
一只羊,在星光下獨自走向死亡
某年中秋節(jié)前的傍晚
父親從鄰村牧羊人的家里購買了一只羊
這是從我記事以來,父親為過節(jié)花得最多的一次錢
暮色中,父親有些炫耀地將錢數(shù)給牧羊人
又將拴羊的繩子遞給我
走出村子時,回家的小路幾乎快要被夜色完全吞沒
我憑著漸次亮起的星光前行
內心對黑夜的恐懼又被手里牽著的竊喜掩蓋
年輕的父親騎著單車也許早就到了家
而我和那只即將走向死亡的羊兒
還要穿過一條閃著幽光的河流。
站在落滿星辰的河邊,羊兒低下頭去飲水
我牽著繩子停下來,回頭望了一眼正在飲水的羊兒
它正眼含淚水,深情地望著水里的星空發(fā)呆
我的內心忽然有了莫名的傷感
我忽然覺著,手里的繩索萬般沉重
我忽然覺著,在這星光照亮的人世上
有太多的事物,比一口鮮美的羊肉更加重要
我在落滿了星辰的河邊蹲下身子
解開拴著羊兒的繩索
我摟著它溫軟的脖子告訴它
“你走吧,你走吧,我會告訴父親是我的錯?!?
說完,我涉水過河,獨自回了家
當我在月光中推開院門,將要向父親認錯
那只羊兒,忽然從我身后的夜色里走了出來
低頭徑自向院子里站著的父親走去
那一刻,流了一院的月光,有些慘白,有些寒涼……
留一座村莊讓我們繼續(xù)相愛
世事如海,留一座可以回去的村莊
讓我們繼續(xù)相愛
親人不在了,就讓墳頭留著
老屋不在了,就讓屋后的道路留著
道路不在了,就讓我們攀爬過的老樹留著
如果,這一些都留不住,就讓村莊后面的那座山頭留著
山頭下的那條小河留著
小河上,那座古老的拱橋留著
當我們老了
心也累了
我們就一起回去
生銹了的門鎖,要親自打開
檐階上的野草,要親手拔去
舊家具上的光澤,我們要重新慢慢抹出來
白天里蒔弄花草
暮晚,我們就著輕柔的夜風,傾聽天籟
經過了漫長的一生
萬物在我們心上有著同樣的光芒和柔順
曾經的恨,也已經變成偶爾的愧疚
但我們終會用剩下的時光來彌補
花開了,我們就去親人的墳頭
果子熟了,我們就分給村里的孩子
實在無事可干,我們就去種幾棵樹吧
什么樣的都行
最好是能結出甜蜜果實的
想著百年之后,樹木還替我們活在世上
那是何等的快慰人心啊!
但我們不激動
不把半夜里夢見的事情說出來
即使離去,我們也要把一座能夠繼續(xù)相愛的村莊
干凈地,留在世上……
當我們老了
親愛的,注定我們沒有壁爐
沒有可烤面包的烤箱
但這都是我們不習慣的東西
我們有寬廣的土地,有長滿果樹的園子
有果樹下早已建好的庵房
這就足夠了
當我們老了,我們就把花籽撒在樹下
撒在庵房的門前屋后
我們喂養(yǎng)小貓小狗
喂養(yǎng)打鳴的公雞和下蛋的母雞
我們過簡單的生活吃自己種的菜蔬
做平常的老人,不思考深刻的問題
到那時,朋友們也都老了
行動遲緩,腸胃挑剔,我們就時時地
給他們捎去一點自己種的菜
轉告他們我們很快樂
每天都可以自己把椅子搬到陽光里去
但我們不傷感,不抱怨。多年之前,我就給你說過
孩子們活著也很不易,我們就不給他們添麻煩了
如果因為探親,他們丟了工作
或者因為我們兩個老而無用的人,他們家庭不和
這都是擔不起的罪過
能動時,我們盡量多走
走不動了,就讓我靜靜地陪著你坐下來
現(xiàn)在想來,那真是個幸福的時光
有那么多閑暇用來陪你,用來謀劃我們的日子
給你熬粥、燒菜,戴上花鏡念那些古老的文章
即使在我念著時你已經悄悄睡去
我也不會怪怨你。我也會放下手中的書本,輕輕
依著你。如果上天眷顧,在我依著你時,我們雙雙謝世,
那真是莫大的修為!
啊,那樣的時刻,一定是一個盛大而輝煌的時刻
鮮花盛開,大地安詳
陽光從我們身上緩緩地撤走最后一絲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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