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出品的國內首本口述歷史類MOOK《述林》的第一輯?!妒隽帧分铝Σ蹲酱髿v史中普通人的獨特記憶,用人物、故事、細節(jié)去勾勒口述歷史視野下的中國歷史。內容選材主要取自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現(xiàn)有的采訪。團隊成員走訪了21位中國抗日戰(zhàn)爭的親歷者及其家屬,收錄了二十一位老人對抗日戰(zhàn)爭的點滴回憶。本書正是這些采訪的整理后的非虛構文集,在書中,這些世紀老人回憶年輕時代遭遇這場戰(zhàn)爭時遷徙漂泊、輾轉求學、敵后殺敵、遠征緬甸、文藝抗敵,用故事和細節(jié)勾畫出一幅普通民眾的抗日戰(zhàn)爭史。
張鈞 主編
中國傳媒大學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首席記者,從事口述采訪工作將近十年。
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
國內最為專業(yè)的口述歷史采集整理團隊之一,在崔永元的倡議下,由經(jīng)驗豐富、從業(yè)時間長達十五年之久的采編主創(chuàng)人員帶隊組成。中心成立于2012年,專門從事口述史料的收集、整理、學術研究,以及傳播、交流工作。 自2002年始,至2015年底,口述歷史團隊收集并整理涉及電影、外交、戰(zhàn)爭、知識分子、知青和民營企業(yè)六大領域,逾4000人次、近百萬分鐘的口述歷史采訪影像及大量相關視頻、圖文和實物資料。
輾 轉
國難當頭,百姓淪為難民,輾轉他鄉(xiāng)。
人總是無奈地被時代裹挾,漂泊如浮萍。
但求學、讀書,熱愛生活、憧憬未來,
再惡劣的環(huán)境也擋不住年輕人的快樂和成長。
走向離戰(zhàn)火更遠的地方,然后活下去。
少年漂泊記(潘際鑾)
老邁的學童生涯(金敬邁)
沒有畢業(yè)的聯(lián)大學生(周錦蓀)
孫景瑞輾轉求學路(孫景瑞)
直 擊
政治背景各異,作戰(zhàn)方式不同。
他們中有正規(guī)入伍的軍人、靈活機動的武工隊員,也有隨軍遷移的家屬。
他們身份各不相同,卻面對同樣的敵人,經(jīng)歷同一場戰(zhàn)爭。
抗聯(lián)的三種死法(盧連峰)
父親口中的“西安事變”(衛(wèi)道然)
武工隊里的高中生(李耐因)
我在山東做敵工工作(符浩)
我在湖南打游擊(譚昆山)
隨軍家屬的戰(zhàn)時生活(謝雪萍)
跨 洋
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中國成為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主戰(zhàn)場之一。
歸國華僑參戰(zhàn),美國第十四航空隊援助,“駝峰航線”物資救援。
無處,不是戰(zhàn)場。
遠征緬甸第一槍(羅遠躍)
南僑雄鷹長空逐日(彭嘉衡)
報務員(呂和聲)
演 繹
特殊的抗戰(zhàn)年代,戲如人生的背后,
更有錯綜復雜的人生故事登臺。
演藝界,也是一方戰(zhàn)場。
孤島及淪陷區(qū)的上海影劇界(呂玉堃)
抗戰(zhàn)演劇隊(胡宗溫)
韋家院壩16號(任宗德)
甘粕正彥之死(張奕)
后 方
戰(zhàn)時烽火,尚有
歇腳的地方,長大的地方,
學習的地方,出發(fā)的地方。
從未抵達的前線(夏世鐸)
在偽滿軍?!胺礉M抗日”(劉鳳卓)
在“保小”長大(王敏清)
在陜北公學的日子(徐桑楚)
前言
自2002 年底,崔永元團隊開始做口述歷史的收集工作,至今已近14 年。數(shù)千老人、數(shù)十萬分鐘的歷史記憶通過影像得以留存,但除了少數(shù)影像在電視和網(wǎng)絡上以電視欄目、紀錄片的形式有所披露和傳播,絕大多數(shù)內容都未面世,依舊存于磁帶和硬盤里。
2012 年2 月,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成立,口述歷史資料的整理出版被提上日程。挖掘整理現(xiàn)存的口述歷史資料,不定期地出版《述林》,就是這種努力的一次嘗試。
我們希望它的出版,能為仍顯荒蕪的口述歷史出版領域送上一點切實的果實;為對中國現(xiàn)當代歷史仍保有熱情和興趣的朋友開一條回望過去的小路;為那些拿出寶貴時間坐在攝像機前和我們分享自己人生經(jīng)歷的老人,送去一點微薄的慰藉——如今他們正日益衰老,有的已離我們而去。
口述歷史中最核心的東西是人?!妒隽帧芬矊⑹冀K把個人的命運置于大歷史的背景之前,用人物、故事、細節(jié)去勾勒口述歷史視野下的中國歷史。《述林》的內容,將主要取材于中國傳媒大學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的現(xiàn)有素材。數(shù)千老人,涵蓋近百年中國歷史的講述,將為《述林》的存續(xù),提供足夠多的選題靈感。
把原生態(tài)的口述變成更具歷史價值和閱讀快感的文本,是《述林》努力的方向。書中呈現(xiàn)的文本,是我們運用歷史學方法對原始文本進行校訂、注釋、考證,對口述者講述的歷史背景、史實和細節(jié)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加以辨析后的產物。文字上,在不損害口述者原意和其口語化特點的前提下,我們主要做了“縮水”工作,“水”是口水——口語中的零碎、重復的內容,與主題不相關的累贅表達,等等。我們希望在《述林》中展現(xiàn)的文字,是通順的、親切的、邏輯清晰的。而每篇正文后的“校注手記”,則是采訪者或校注者對口述者、歷史背景和相關事實的介紹和補充,希望這些手記,能夠為讀者的閱讀,清除一些障礙。
取名“述林”,是因為這名字簡直就是我們研究中心最好的代稱。
述是講述,林喻眾多,“述林”者,眾多講述的集合也。林是樹組成的,每一棵樹都有自己的紋理,切開來都有自己的年輪,而對每個老人口述歷史的采訪難道不正是勾畫紋理、撫摸年輪的過程嗎?
架橋筑屋,木可堪材;構建歷史,口述歷史也是重要的史料來源。我們十多年所做的,不正是這讓木成材的工程嗎?
我們不指望一夜成林,只希望通過對《述林》日積月累的澆灌,一棵棵小樹苗能早日長大,直至林立。
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
2015 年11 月16 日
1.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出品,國內首本口述歷史類MOOK《述林》的第一輯
崔永元親筆題詞,致敬普通口述者和口述史從業(yè)人員
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是國內最為專業(yè)的口述歷史采集研究團隊之一,在崔永元的倡議下,由經(jīng)驗豐富、從業(yè)時間長達十五年之久的采編主創(chuàng)人員帶隊組成。崔永元親自為《述林》題詞:“4000人次的口述,還原一個民族負重前行的側影”,致敬普通口述者以及口述歷史的從業(yè)人員。
2. 專業(yè)的口述采集整理團隊——崔永元口述歷史中心——誠意之作,內容獨特真實
權威的編輯團隊。借助崔永元口述研究中心的專家力量和口述專業(yè)人員的力量,特別是該中心目前積累的豐厚口述資源,通過對二十一位跨世紀老人的親身口述采訪,真實展現(xiàn)七十多年前抗日戰(zhàn)爭史中的某種民間生態(tài);
3. 民眾視角:透視普通人在抗戰(zhàn)時的真實生態(tài),提供大歷史視角外,觸摸抗戰(zhàn)的另一種路徑
從普通人的生活的視角出發(fā),透視平凡個人在那場戰(zhàn)爭的真實生活百態(tài),觸摸歷史發(fā)展的脈絡,看到重大歷史進程中普通人生活的軌跡。即使口述主角為重要的歷史人物,其講述角度也是個人生活。
4. 有關戰(zhàn)爭的跨時代回望,兩代人關于青春、生存、人類永恒情緒的交流
七十多年前,國難當頭,硝煙彌漫的土地上,年輕的中國人活著、愛著、憧憬著。 仇恨、恐懼、憤怒、喜悅,人類的種種情緒,不會因為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消磨殆盡。
到2016年,抗戰(zhàn)勝利已經(jīng)七十一年了。七十一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的一切消逝,年輕的容顏、愛情、活力、記憶,甚至生命。就像書中那些老人講述的一切,其實在七十年多前就已經(jīng)結束,都不在了。但是在上個世紀的三四十年代,這些事情應該是真實發(fā)生過的。當兵、求學、逃難、出國,這些年輕人在硝煙彌漫的中國土地上艱難地展開著自己的生活。
微言抗戰(zhàn)
三言兩語,亦見時代。
一
小學畢業(yè)后,父親送給周錦蓀一塊手表,這是他第一塊手表。很高興,成天戴在手上??珊髞硭l(fā)現(xiàn),這塊手表是日本貨,就很不高興了。
父親還給他一件橡膠的雨衣,也是日本貨,這在當時是很貴重的物品。下雨時,周錦蓀就披著它去上學。同學看見后很稀罕,就夸獎他是Young gentleman ,年輕的紳士。可他很不愛聽,出門后心里想,我是Young traitor ,年輕的叛徒。
潘際鑾一家逃難到湖北,每年雨季家都要被淹掉。他們就搬到二樓住。一樓搭上跳板,作為進出口的地方。潘的父親每天就雇個小船,到城里頭去上班。孩子們沒有事,就在門口坐在跳板上玩。潘際鑾的兩個哥哥會玩,就釣魚。
潘那時還不到十歲,哥哥給他做個釣魚竿,弄好魚食,他也開始在那兒釣。第一回他很快就釣了一個半斤多重的武昌魚上來。當時魚特別多,長江水一過來,門口凈是魚。潘的大哥弄個紗布做個網(wǎng)子,擱在水底下,一撈起來就有幾十條小鯧魚。
他媽媽把它腌一腌,油一炸,就當作家里的食品吃。
重慶大轟炸期間,付汝梅在防空洞里頭上課,防空洞石壁上都流水,她的母親總提醒她,不能打瞌睡,不然會得風濕病的。要離開那個石頭壁遠一點,小板凳放在中間,不要放在靠邊那兒去坐著。
付汝梅說,最怕好天氣。天氣一好,日本飛機就會來。高的建筑物都掛上大的紅氣球,那就告訴你,今天可能有警報。然后就真的有警報了,嗚嗚的,有一點像火車拉的汽笛,有的像狼叫一樣,一拉警報,家家戶戶都逃。
當時,每戶人家的床上都放個用手巾包著的包包,付汝梅的包包里有換洗的衣服,還有一碗米飯,米飯里頭有咸菜什么的。警報一響就帶著跑。有時候一晚上不回來,第二天早上都不敢回來。
有一天,一架日本偵察機著火摔到陜西城固的山里邊,西北師范學院附中全校三四百學生,都走了十幾里路,往那個山上奔。王智量跑在最前面。他看到飛機的殘骸,還看到了農民拾到的日本飛行員和他妻子、孩子的照片。飛行員的名字叫山谷忠一。學生們笑著說,對呀,他在這個山谷里一心一意為他的天皇盡忠了。
二
陳銳霆原來是商震三十二軍的,1935 年簽了《何梅協(xié)定》后,部隊從平津向南轉移,老百姓站在路邊罵。老爺子多少年后咂摸著說:“那時候當兵真不是滋味?!?
十六歲時武干卿報名參軍,到了國民政府警衛(wèi)師,發(fā)了軍衣后,他就把便衣跟人換了錢。等來領兵的副營長說,這小子太年輕,個兒也矮,不行。他緊張起來,哎呀,我長褂子都換油條了,(真要退兵)我沒褂子穿了。
1937 年7 月,趙振英高中已經(jīng)畢業(yè),本還想著考大學,23 日后形勢惡化,才匆忙趕最后一班火車離開北平。見著鐵路兩旁,一邊是二十九軍士兵,一邊是日軍,互相瞪著。他看到日軍指揮官用望遠鏡看他們。
1938 年春天,日本人占領沂城。尤廣才逃到鄉(xiāng)下住了一個月,怕留在這里自己的前途埋沒了,就決心到后方去。出發(fā)后他沿著道路上的車痕馬跡走,知道那是部隊撤退的路。一直走到日落也沒見到一個人。
第二天走到徐州附近聽到炮聲,才知道鬼子在攻打徐州。心里害怕,怕自己走到敵人的陣地里去。入夜以后,才終于遇到國民黨軍隊向西南撤退,他夾雜在中間,跟著部隊走?;春佣嘀Я鳎瑵}河、西淝河,水再深,也得淌過去。
過鳳陽河到潁上又到潢川,潢川是李宗仁第五戰(zhàn)區(qū)司令部的(所在地)。到潢川時,尤廣才一身衣裳,已不成形,穿的一雙布鞋,鞋面破爛,鞋底也穿透了。
1940 年7 月閻啟志黃埔軍校十五期畢業(yè)前,物價開始漲,之前軍校的伙食好極了!兩葷兩素。每人一雙黃皮鞋,襯衣有人洗,行軍不帶水,渴了就買大桔子解渴。畢業(yè)以后到部隊,還不如在軍校時,且越來越苦。他是河北人,吃不慣大米,沒多久,長了口瘡。
樂時鳴在新四軍教導隊畢了業(yè),分配他去江南工作,要走幾百里路,不知去了要干什么。心事重重地走了兩天,覺得很累。晚上到兵站,正好是同伴的老部下當站長,請他們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睡醒,什么也不想了,渾身輕松。
1942 年,上海的地下黨員李瓊為在女工中發(fā)展組織,去紗廠應聘。招工的地方實際上就是廠門的外面,一條馬路邊上,廠里的工作人員出來,她們一個個地站在那里給他挑,問,你出來做過嗎?沒有。學過什么嗎?沒有。多少年紀了?20 歲。
挑選她的人就說:“你年紀大了,只能做做老太婆的工作。”老太婆是什么工作呢?就是到粗紗車間,干最辛苦的活。
工錢能買一斗小米,夠你自己吃飯,食量大一點還吃不飽。
1942 年,晉察冀軍區(qū)政治部協(xié)理員肖澤泉的軍衣穿破了,沒線縫。后來他通過總務處向上級打報告,軍區(qū)參謀長批給他五根線,用來縫衣服。
李秀鑫所在的河北南宮胡丘村里有三個人參加國民黨,去了遠征軍,后來裝啞巴才逃回來,不然一聽北方口音就知道是逃兵。還有一個帶回來個六指的妓女。
1943 年沁陽蝗災,田方保家的一畝七分地顆粒無收,四口人出門逃荒,路上妹妹送了人,娘照顧人染上傷寒,被子卷了下葬,六天后爹也歿了,褥子裹著埋了,那天天降大雪。十三歲成了孤兒,身無長物,在別人地頭的破窯里棲身。討飯,或撿或偷地里的麥穗,脫不了殼,胡亂弄弄吃下。爹死后第三十五天,田方保投了八路。
彭嘉衡乘船到美國學習飛行,途徑好望角。上岸之前知道那里的瑞士手表很便宜,大家用省下來的錢每個人都買了一兩塊。那時美國人都很少戴瑞士表,后來他們戴手表到美國去,人家一看很羨慕。
南非華僑告訴彭嘉衡,三個月前也有中國飛行員來,有人上街理發(fā),南非人歧視中國人,不肯給他理。后來那人叫來其他飛行員,把這個理發(fā)店搗毀了。警察來,看是盟國飛行員,最后也只好不了了之。
所以當?shù)厝A僑很感謝他們,給華僑出了一口氣。
三
1937 年7 月,衛(wèi)立煌下廬山上華北前線抗日。從山上別墅下來,夫人朱韻珩帶著小兒子衛(wèi)道然送他。衛(wèi)立煌的警衛(wèi)遠遠跟著。走到南天門就要分別了,衛(wèi)道然要跟著父親走,衛(wèi)立煌說:“用不著,我很快就可以回來,你陪你媽就行了,等我把仗打完,我還要帶你和你媽到上海去玩?!?
母子兩人都很難受,不忍離去。衛(wèi)立煌的警衛(wèi)們就走過來,也不說話,只是一起給朱韻珩端端正正地敬軍禮。
國民政府規(guī)定,高一學生和大學一年級學生都要受集中軍事訓練。江蘇省學生集訓在鎮(zhèn)江,總隊長是八十七師師長王敬久。蔣介石的兒子蔣緯國是東吳大學一年級學生,正好也編到夏世鐸所在的總隊。那時候蔣緯國沒有什么特殊,但是進行摩托車訓練的時候,普通學員只有半小時來訓練駕駛,他卻沒有時間限制,夏世鐸當時很不滿。
張伯苓是參政會的副議長,蔣介石是議長。蔣介石帶著宋美齡到南開中學看張伯苓。一些忠實的國民黨分子組織學生到廣場開會,歡迎蔣委員長到學??疾?,帶著大家高呼“蔣委員長萬歲”,周錦蓀和同學們一起都跟著高呼。可這位老兄畫蛇添足,他又來了個“蔣夫人萬歲”,就基本沒有人響應了。
戴澄東說,他父親戴安瀾是5 月18 號受的傷,到5 月26 號下午5 點鐘,就已經(jīng)不行了。鄭庭笈和周之再看到戴安瀾醒過來,就問:“師長,你看部隊怎么回去?”戴安瀾示意他們把地圖拿出來,指著:“在這里過河,從河東岸回去?!闭f完以后,就叫衛(wèi)士把他扶起來,朝著北方,犧牲了。
后來知道,當時日本人在西岸已經(jīng)埋伏了重兵。所以很多緬甸遠征軍的人跟戴澄東講,當時你父親指了一條活路給我們回來。
抗戰(zhàn)期間,川人劉航琛的兒子在重慶北碚復旦大學讀書。有次復旦遭到空襲,過后,有人問劉航琛,你兒子被日本飛機打到?jīng)]?他說,打了個包包。又問他,傷得重不重?他說,打了個墳包包。劉的兒子躲在床底下,日機掃射,子彈穿過屋頂和床鋪,擊中了他。
四
田申回憶他父親田漢。1935 年7 月,聶耳到日本不久,下海游泳淹死了。那時田漢剛剛被假釋出獄,軟禁在南京,聽到這個消息,號啕大哭。他生平有兩個音樂上的伴侶,一個聶耳,一個張曙,但兩人都不幸早亡,聶耳是淹死的,張曙1938 年8 月被日本飛機炸死。后來田漢痛心極了,根本不想再寫歌詞了,因為沒什么人可以更好地合作了。
呂玉堃回憶,岳楓個頭小,有點兒像日本人。“八一三事變”后,上海反日情緒很強烈。他走在街上就被人抓住,說是日本人,要揍他。岳楓申辯自己是中國人,人家不信。最后只好電話打到公司,讓公司派車來接他。
出門有危險,但是不能不出門去拍戲。岳楓只好一邊在街上走,一邊大聲唱《三民主義歌》。
呂玉堃說,“文明戲”用現(xiàn)在的眼光看比較奇怪。沒臺詞,沒劇本,只有個提綱。你演個要賬的,就逼他要賬,詞全是自己編,沒有導演排戲。上來了,就坐這兒,看報??赐炅藝@口氣,把報紙一放,把當天的事這么說一遍,說完了再接著來一套“上中下”。什么是“上中下”?一個年輕人不學好,要自殺了,“你怎么可以有這個行為呢?你這樣自殺,上怎么對得起國家,中怎么對得起父母,下怎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這么一套東西。旁邊的人就接,“你怎么對得起江東父老,怎么對得起江西老表?”觀眾就笑了。
張石川告訴呂玉堃,過去拍電影沒有場記。拍電影的演員都是“文明戲”的演員,要么就是京劇演員。拍電影的時候,演員一看,對方身上穿的馬褂非常漂亮,第二天就早點兒去,找這個馬褂,穿上。結果電影放出來就跟變魔術似的,剛才這人身上穿的馬褂跑那個人身上去了。所以后來就規(guī)定,記好了誰穿什么衣服,不許亂穿,場記就是這么形成的。
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進步的抗日演劇團體都散了,變成商業(yè)團體。韓非替老板組織劇團,把石揮、黃宗江等人找來。韓非代表老板說,咱們哥們兒都是A,就是A 級演員,每月工資600。石揮就冷冷地來了一句,“我要601”。那意思就是小子們,我比你們強。大家聽了都一愣。后來就給他起個外號叫“601”。黃宗江說,生活里碰到這號人,確實比較難相處,可是一演戲,石揮的確是601。
石揮的話劇比電影更精彩,可惜今天沒留下來。
“華影”成立不久,在上海大光明影院演《怒吼吧,中國》。日本人宣傳反英美,這個戲正好是。最后一場是全體演員在臺上喊“打倒英美帝國主義”,呂玉堃回憶:大家平時都喊慣了“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英美帝國主義”又繞口又不習慣。顧也魯喊了一聲,喊得還蠻響,大伙都跟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他就又喊了一聲“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大伙兒都傻了,趕緊閉幕下場。
憲兵隊“嘩”就都上來了,問,“沒喊呢,
剛才誰喊的?大伙兒說,
你們誰聽見了?”誰都沒聽見?!昂傲藛??”“沒喊!”
憲兵隊查不出來,就這么稀里糊涂地過去了。
“滿映”演員張奕回憶說:“滿映”早上八點鐘上班,上班不到五分鐘,喇叭就放晨曲。音樂一響,所有職員都要遙拜日本天皇,
在心中默念祝你萬壽無疆云云。接著又放一遍音樂,遙拜帝公——偽滿洲國皇帝溥儀。每天如此。一次演出科的導演大谷俊夫找到次長姜學潛,說遙拜是很隆重的事情,可演員吵吵鬧鬧的,一是對天皇和皇帝不尊敬,二也影響我們的情緒。姜學潛說,好,我管管他們。姜學潛就召集演員開會,他開口就是:“你們這幫混蛋?!贝蠡飪翰桓抑??!霸缟线b拜的時候你們鬧什么,人家都給我提意見了,你們不好安靜一點嗎?不遙拜也不強迫你。旁邊日本人遙拜呢,你不影響人家嘛。凈給我找麻煩?!边@是開場白,把大伙兒訓斥一頓?!澳銈冊趺茨敲床幻髦悄兀磕沁b拜,誰知道你怎么遙,怎么拜???你就在那兒瞇著不就行了嘛。你不想讓日本天皇萬壽無疆,不想讓‘滿洲皇帝’長壽,你就在那兒琢磨:日本人太欺負我們了,蔣介石你快回來吧。你還不會想這個嗎?”大伙兒一聽都七嘴八舌議論開了。“別吵吵,以后你們要再出事兒我就扣你們工資,聽明白了沒有?”大伙兒說,明白了!聲音特大。
在四川時,黃宗江的前女友要跟別人結婚了,黃宗江準備寫一封信給她。好朋友藍馬給他講了勃朗寧夫婦的故事。說有一次伊麗莎白出事了,羅伯特給她寫信,說:“我曾為你而戰(zhàn),最后的最好的一戰(zhàn)?!秉S宗江就把藍馬教他的這兩句寫進信里,寄給那個女朋友。
藍馬外號懶馬,不僅懶得談戀愛,也懶得讀書。黃宗江問他:“你平常也不讀書,哪來那么多學問?”藍馬說:“我一年就讀半本,都用上了?!?
方沛霖有個新電影要拍,就帶了劇本找《萬象》雜志主編陳蝶衣,請他寫電影插曲的歌詞。陳蝶衣一看片名《傾國傾城》,就說:“阿方哥,現(xiàn)在是國難時期,既不能‘傾城’,更不能‘傾國’啊,這個片名不行?!狈脚媪鼗厝ズ蠓缕恼f明書,看到“鳳凰于飛”四個字,第二天又找到陳蝶衣。陳覺得可以借題發(fā)揮,就寫了《鳳凰于飛》的歌詞。
這首歌被金嗓子周璇一唱,流行一時。
五
葉于良因為搞抗日殺奸團被捕后,日本憲兵問他:你哥幾個?哥九個。哦……那死一個沒關系。就笑,葉于良也笑。那時想,死就死吧。
左勇所在的抗大五分校,在江蘇鹽城一帶。“白天日本鬼子出來掃蕩,我們避開了,夜晚就去打他,襲擊他?!蔷褪歉嬖V敵人,我們還在,我們不會投降的。”
鄭竹書軍校十九期還沒畢業(yè),分到青年軍六一九團當教育班長。“連隊里有六〇炮,火箭筒下到班,團里有工兵、炮兵、坦克,火力是原來的十三倍?!鼻嗄贶娛勘拔幕潭雀撸莆栈鹌骺?,一聽就懂……那時候心想,要是有一百個這樣的師,可以橫行天下……”
參加了新四軍四師的老戰(zhàn)士方遠說,新四軍六師活動地區(qū)西至南京,東迄上海,北抵長江,南到太湖,是敵人的“治安模范區(qū)”。汽艇眾多,水網(wǎng)密集。六師很長時間集中不了一個連以上的部隊,打不了兩個小時以上的戰(zhàn)斗。不然敵人就圍上了。
1942 年的魯南無日不戰(zhàn),教二旅主力被迫撤到江蘇贛榆一帶休整,留下五團在當?shù)貓猿?。但是,旅主力一撤走,二百里的地區(qū)內頓時人心惶惶,大部分地區(qū)開始偽化,但帶兵還可以走,作為五團政委的楊永松帶著半個連去旅部接受任務,只能走山梁。走到有的村圍,已經(jīng)不讓他們進村了……那就只有打。
四幾年在蘇中反掃蕩,陳海峰在的后方醫(yī)院遷到海邊,鬼子掃到海邊時就得上船,海上一待就是半個月。晚上去抓螃蟹,一打手電,螃蟹成千上萬地爬過來。自己做蝦醬,饑一頓飽一頓,提心吊膽,醫(yī)院沒幾條槍,誰來也打不過。
皖南事變前,陳海峰他們后方機關往茅山撤,過青衣江,對岸國軍五十二師的機槍沖他們頭上掃射,想逼他們退回去,他下水時聽見子彈咻咻地從頭上飛過。上了岸,部隊呈四路縱隊穿過馬頭鎮(zhèn)。五十二師的士兵站在兩邊,刺刀修長,瞪著眼看他們。他們不管,大唱《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反復唱。
鄭需凡參加八路軍第一次戰(zhàn)斗,是救山東省主席沈鴻烈,連隊負責阻擊日軍。日軍一個小擲彈筒彈打在旁邊,半邊身子都麻了,戰(zhàn)斗不利,連隊撤得很急,旁邊人說撤,“我意識有點模糊,說你撤我掩護,他以為我不行了……”清醒的時候,已經(jīng)不打槍了,下邊日本鬼子沒上來清掃戰(zhàn)場,也已經(jīng)走了。他就在山上轉,餓了挖野菜,渴了喝溪水,一星期,不敢輕易下山進村,怕碰上日本鬼子。有天聽到下邊村里吹號,聽出是自己人,拄著東西下去一看,“就是我們連!”見了說,哎,你沒死啊。
有一年山東縱隊分好幾期整軍,部隊番號變了好幾次,鄭需凡在的六十一團先后變成七支隊、二支隊、津浦二支隊,有時自己都記不清番號了,碰上哨兵喝問口令:哪部分的?想半天。“六十一團的……”哨兵大喝:六十一團早沒了!
吳淞戰(zhàn)后跟隨解圍部隊進了已成一片廢墟的常德,尸體還很多,臭滿四城——老百姓都不肯埋日軍的尸體。那時他看到兩個兵,服裝整齊,升起了一面國旗。心里覺得很自豪。
特務連長尤廣才隨五十師飛越“駝峰”到印度。一下飛機就洗了一個澡。美軍設了兩個浴池,洗完澡要打防疫針,換上新裝備。中國帶來的衣服都燒掉。燒火時印度人圍著看,可能是想把這些東西拿走。從中國飛來時,他們的行李都很新,尤其毯子都是新的,為什么要燒掉?實際上這是軍事防疫處理。
尤廣才說,第二次滇緬作戰(zhàn)時的空運補給,中國不能比。每個營以上,都有通信(設備),行軍走到一個空場,擺上布板,發(fā)一個信號給美軍,美軍補給就投過來了。它有兩種,投糧食的是白布傘,投武器的降落傘跟現(xiàn)在的人造絲棉差不多。好點的武器、彈藥,都用絲織的(降落傘)。
在湖南打游擊的譚昆山回憶,到1945 年日本兵也很困難,吃稀飯、吃霉米,還得餓肚子。到農村搶糧食,連廢鐵都要收去,要造武器連鋼鐵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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