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為著名學者薛林榮繼《魯迅草木譜》和《魯迅的飯局》之后的又一部“微觀魯迅”隨筆專著。魯迅堪稱中國現(xiàn)代書刊裝幀設(shè)計的先驅(qū),他締造了現(xiàn)代文學最醒目的一批“門面”,今天看來“不但依舊生猛、強烈、好看、耐看,而且毫不過時”。《魯迅的封面》通過梳理82個魯迅著譯初版本封面,闡釋了魯迅對“新的形”“新的色”的倡導,以及對“并未梏亡中國的民族性”的堅守,探究了魯迅的出版思想,也對中國書籍裝幀設(shè)計現(xiàn)代性進程進行了回望。同時,對民國時期文化事件亦多有涉及。全書圖文并茂,將為讀者呈現(xiàn)最直觀的閱讀體驗。
薛林榮,1977年生,甘肅秦安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長篇歷史小說《疏勒》,散文隨筆集《魯迅草木譜》《魯迅的飯局》《一個村莊的三種時間》《閱人記》《處事記》等。作品散見于《散文》《北京文學》《散文選刊》《南方周末》等刊物。曾獲黃河文學獎等多個獎項?,F(xiàn)居甘肅天水。
001 “以三十元出售,改了別人的名字了”
——《月界旅行》(1903 年 10 月)
004 “雖說譯,其實乃是改作”
——《地底旅行》(1906 年 3 月)
007 “實吾國礦學界空前之作”
——《中國礦產(chǎn)志》(1906 年 4 月)
010 “書面篆字,實非太炎先生作,而是陳師曾所書”
——《域外小說集》(1909 年)
015 施洋銀六十元印送功德書一百本
——《百喻經(jīng)》(1914 年 9 月)
020 陳師曾題寫書名,紹興許廣記刻書鋪刻書
——《會稽郡故書雜集》(1915 年 2 月)
027 從滿版裝飾到四個勞動人物
——《工人綏惠略夫》(1922 年 5 月)
029 用白話文介紹“弱小民族”文學
——《現(xiàn)代小說譯叢》(第一集)(1922 年 5 月)
032 水墨畫的墨色就是一種色彩
——《一個青年的夢》(1922 年 7 月)
037 拔了海外的奇花瑤草移植在華國的藝苑
——《愛羅先珂童話集》(1922 年 7 月)
040 “大半以個人的趣味為主”
——《現(xiàn)代日本小說集》(1923 年 6 月)
043 唐人線畫流動如生
——《桃色的云》(1923 年 7 月)
046 傳統(tǒng)封面向現(xiàn)代封面過渡的典范
——《吶喊》(1923 年 8 月)
050 銳意窮搜,時或得之
——《中國小說史略》(上下卷)(1923 年 12 月,1924 年 6 月)
053 “被了凄艷的新裝”
——《苦悶的象征》(1925 年 3 月)
059 自題書名“灑脫而有法度”
——《熱風》(1925 年 11 月)
062 “璇卿兄如不嫌其煩,均請給我們作封面”
——《出了象牙之塔》(1925 年 12 月)
066 “寫字就是畫畫”
——《華蓋集》(1926 年 6 月)
069 “斐然成章,遂亦印行”
——《小說舊聞鈔》(1926 年 8 月)
072 “書面實在非常有力,看了使人感動”
——《彷徨》(1926 年 8 月)
077 “只要和‘墳’的意義絕無關(guān)系的裝飾就好”
——《墳》(1927 年 3 月)
080 “面題‘魯迅先生’,我已令其改正”
——《野草》(1927 年 7 月)
083 加蓋了一顆傾斜四十五度的隸書陽文印章
——《華蓋集續(xù)編》(1927 年 5 月)
086 這幅書面“用于講中國事情的書上最合宜”
——《唐宋傳奇集》(1927 年 12 月,1928 年 2 月)
090 “第一頁后面,須加‘孫福熙作書面’字樣”
——《小約翰》(1928 年 1 月)
096 對“幫我搜集圖畫的幾個朋友”順手表明謝意
——《思想?山水?人物》(1928 年 5 月)
099 “書面的事,說起來很難”
——《朝花夕拾》(1928 年 9 月)
105 “然而我只有雜感而已”
——《而已集》(1928 年 10 月)
108 “引入世界上的燦爛的新作”
——《藝苑朝華》五種(1929 年 1 月—1930 年 5 月)
118 書面的圖畫是販來的,“不知誰作,但記以志謝”
——《壁下譯叢》(1929 年 4 月)
121 “必先使外國的新興文學在中國脫離‘符咒’氣味”
——《現(xiàn)代新興文學的諸問題》(1929 年 4 月)
124 “仍只成一本詰屈枯澀的書”
——《藝術(shù)論》(1929 年 6 月)
127 “怕上海書店不肯用三色版”
——《文藝與批評》(1929 年 10 月)
131 中國制版術(shù)拙劣,制版者不負責任
——《小彼得》(1929 年 11 月)
135 封面圖的母本是凡?高的《播種者》
——《近代美術(shù)史潮論》(1929 年)
140 “印成書籍模樣,想延續(xù)他多少時候的生存”
——《文藝政策》(1930 年 6 月)
144 “只得仍來做這一番很近徒勞的工夫”
——《藝術(shù)論》(1930 年 7 月)
147 將中國傳統(tǒng)書籍裝幀形式用于西洋畫冊
——《梅斐爾德木刻士敏土之圖》(1931 年 2 月)
153“實在是新文學中的一個大炬火”
——《毀滅》(1931 年 9 月)
158 “版式可照《熱風》,以一年為一份,連續(xù)排印”
——《三閑集》(1932 年 9 月)
161 一夜編成,600 元出售版權(quán)
——《二心集》(1932 年 10 月)
167 軟布面精裝,套印腰封書套
——《豎琴》(1933 年 1 月)
170 神州國光社邀請魯迅編譯的蘇聯(lián)文學作品
——《十月》(1933 年 2 月)
174 徐詩荃木刻魯迅像的腰封
——《一天的工作》(1933 年 3 月)
178 “圖案家”陳之佛的幾何語言
——《魯迅自選集》(1933 年 3 月)
182 “孩子已養(yǎng)得這么大了,舊信精裝它什么”
——《兩地書》(1933 年 4 月)
187 制版印刷裝訂均不壞,缺點是紙?zhí)埠蛢擅嬗?p/>
——《一個人的受難》(1933 年 9 月)
191 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孤例:封面上兩個書名
——《偽自由書》(1933 年 10 月)
195 制版名手用玻璃版精印,神采奕奕,殆可亂真
——《引玉集》(1934 年 3 月)
199 “彼既禁遏,我偏印行,賭氣而已”
——《南腔北調(diào)集》(1934 年 3 月)
202 限定印造一百部,“至三十世紀,必與唐版媲美矣”
——《北平箋譜》(1933 年 12 月)
209 “《二心集》被刪剩的東西,書店改名《拾零集》”
——《拾零集》(1934 年 10 月)
213 “本集即愿做一個木刻的路程碑”
——《木刻紀程(一)》(1934 年 10 月)
218 談“風月”是表,談“風云”才是里
——《準風月談》(1934 年 12 月)
221 “將來也未必再有此刻工和印手”
——《十竹齋箋譜》(1934 年 12 月)
226 “這本子,我自己是全沒費過力的”
——《集外集》(1935 年 5 月)
231 “我不想怎么裝飾它了”
——《表》(1935 年 7 月)
235 一部盛裝問世“報私仇”的書
——《支那小說史》(1935 年 7 月)
243 “從各方面描寫俄羅斯國民性的種種相”
——《俄羅斯的童話》(1935 年 8 月)
247 “倘若用什么記號留存下來,這就是文學”
——《門外文談》(1935 年 9 月)
250 黑底白字的書名極像亡者的靈牌
——《死魂靈》(第一部)(1935 年 11 月)
254 “神話、傳說及史實的演義”
——《故事新編》(1936 年 1 月)
257 “平面復寫版精印,紙墨皆良”
——《死魂靈一百圖》(1936 年 4 月)
262 “在報上登出來的時候往往圍繞一圈花邊以示重要”
——《花邊文學》(1936 年 6 月)
265 “有人翻印,功德無量”
——《凱綏?珂勒惠支版畫選集》(1936 年 7 月)
271 硬布面精裝特大本
——《蘇聯(lián)作家二十人集》(1936 年 7 月)
274 “他們個個如廣大的黑土的化身”
——《蘇聯(lián)版畫集》(1936 年 7 月)
278 皮脊太古典,平裝是天鵝絨面,“殊漂亮也”
——《海上述林》(1936 年 10 月)
285 翻譯此書“與其說為了文章,倒不如說是因為插畫”
——《壞孩子和別的奇聞》(1936 年 10 月)
290 以三閑書屋名義出版的魯迅身后第一本書
——《魯迅書簡》(1937 年 6 月)
292 “我只在深夜的街頭擺著一個地攤”
——《且介亭雜文》(1937 年 7 月)
295 戴著枷鎖的跳舞,一年完了,過而存之
——《且介亭雜文二集》(1937 年 7 月)
297 “我的言論有時是梟鳴,報告著大不吉利事”
——《且介亭雜文末編》(1937 年 7 月)
299 原名《集外集外集》
——《集外集拾遺》(1939 年 5 月)
301 “惜此舊籍,彌益零落”
——《古小說鉤沉》(1939 年 11 月)
303“仍本先生之意”
——《譯叢補》(1939 年 11 月)
304一部具有魯迅色彩的文學史
——《漢文學史綱要》(1941 年 10 月)
306 “世間已無更善于此者矣”
——《嵇康集》(1941 年 10 月)
309 后記
魯迅的封面:
表記中國民族知能最高點的標本
(序)
正如中國現(xiàn)代小說開始于魯迅, 又成熟和完備于魯迅一樣, 現(xiàn)代書刊裝幀設(shè)計也肇始于魯迅, 并在他的實踐與探索中達到相當?shù)母叨?。魯迅堪稱中國現(xiàn)代書刊裝幀設(shè)計的先驅(qū)。
魯迅不是專業(yè)美術(shù)家, 但他在美術(shù)上有過人的天賦。陳丹青評價說:“在我能夠讀到的民國文藝言論中, 魯迅是一位最懂繪畫、最有洞察力、最有說服力的議論家,是一位真正前衛(wèi)的實踐者, 同時, 是精于選擇的賞鑒家?!濒斞覆痪胝斫鹗仄?,熱情倡導新興美術(shù),親自舉辦木刻講習會,精心編印歐洲畫冊, 著力培養(yǎng)青年美術(shù)工作者, 以此引領(lǐng)現(xiàn)代美術(shù)革命。同時, 魯迅將民族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觀念相融合, 設(shè)計了一大批構(gòu)思精巧、韻味悠長、命意深刻的書刊封面,其設(shè)計個案及整體影響,在現(xiàn)代文學史和美術(shù)史上無疑具有旗幟意義。
魯迅設(shè)計書刊裝幀, 是自覺而清醒的藝術(shù)追求, 他曾對陶元慶說:“過去所出的書, 書面上或者找名人題字, 或者采用鉛字排印,這些都是老套,我想把它改一改,所以自己來設(shè)計了?!濒斞笇b幀藝術(shù)的重視和全新的美術(shù)觀念, 使他的設(shè)計一出手便卓爾不群、超凡脫俗。
魯迅一生親自設(shè)計和指導設(shè)計的書刊封面逾百種, 不少是現(xiàn)代書刊裝幀設(shè)計的翹楚之作。本書梳理的82 個魯迅著譯初版本的封面,即可見其大略。魯迅倡導的裝幀思想,是“以新的形,尤其是新的色,來寫出他自己的世界”,“內(nèi)外兩面都和世界和時代思潮合流, 而又并未梏亡中國的民族性”。(《當陶元慶君的繪畫展覽時》)正是出于對“新的形”“新的色”“民族性”的追求與弘揚, 魯迅設(shè)計和參與設(shè)計的封面, 成為現(xiàn)代文學最醒目的一批“門面”。
魯迅把書籍看作一個完美的整體, 從插圖、封面、題字、裝飾、版式、標點,直到紙張、裝訂、書邊裁切都非常細心考究?!秴群啊返姆饷婧啙嵱辛Α㈧o穆莊重, 是新文學封面由傳統(tǒng)形態(tài)向現(xiàn)代形態(tài)過渡的典范, 對現(xiàn)代書籍裝幀具有開拓的意義;“《彷徨》的書面實在非常有力,看了使人感動”;《苦悶的象征》“被了凄艷的新裝”;《桃色的云》《唐宋傳奇集》《國學季刊》等書刊的封面均得益于漢畫像石圖案……每一個封面, 都對應著現(xiàn)代文學史的某一段落, 都是對現(xiàn)代文學和現(xiàn)代美術(shù)精神面貌的獨特貢獻。
魯迅具有非常扎實的小學功底, 善于使用不同美術(shù)趣味的字體設(shè)計封面, 把中國文字“寫字就是畫畫”的美學意蘊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他的一大批只以文字設(shè)計的封面, 圖案意匠與文字裝飾互相襯托,舉手投足皆是大家氣象——《熱風》《華蓋集》《華蓋集續(xù)編》《而已集》《三閑集》《二心集》《南腔北調(diào)集》《偽自由書》《準風月談》《花邊文學》《且介亭雜文》等, 封面都由魯迅手寫書名及作者名,文字或橫排,或豎排,或位于白底左上,或置于封面右側(cè),或推于書眉附近;有的書名圈以花邊以應其名, 有的書名飾以拼音以擬其聲, 有的書名蓋以朱印以映其趣, 有一種大匠冶鐵般的從容不迫與雍容大度, 散發(fā)著魯迅書法特有的人文光澤,成為現(xiàn)代文學珍貴的封面版式。
對于譯作的封面, 魯迅擅長使用外國圖案, 以求形式與內(nèi)容的契合。如《域外小說集》封面排印著一幅文藝女神在日將破曉的微光中彈奏豎琴的長方形版畫;《小約翰》未名社再版的封面,采用了勃倫斯的《妖精與小鳥》;《近代美術(shù)史潮論》的封面母本是凡?高的名作《播種者》……中西合璧的圖文趣味、筆墨趣味和金石趣味,體現(xiàn)了“拿來主義”的思想,引人咀嚼, 耐人尋味,發(fā)人深思。
魯迅不僅為自己的著作設(shè)計封面, 還參與了眾多同時代作家著作的裝幀設(shè)計, 在雜志的封面設(shè)計上也傾力不少。比如高長虹的詩文集《心的探險》即是“魯迅掠取六朝人墓門畫像作書面”, 這是魯迅追求裝幀藝術(shù)的東方情調(diào)所做的大膽創(chuàng)造和自覺嘗試。
魯迅的美術(shù)思想非常包容開放, 對美術(shù)家的要求也非??量滔??!拔覀兯蟮拿佬g(shù)家, 是能引路的先覺, 不是‘公民團’的首領(lǐng)。我們所要求的美術(shù)品,是表記中國民族知能最高點的標本,不是水平線以下的思想的平均分數(shù)?!保ā稛犸L?隨感錄四十三》)在設(shè)計封面的過程中, 一批頂尖的美術(shù)家團結(jié)在他周圍,陳師曾、沈兼士、沈尹默為之題簽或書寫書名,陶元慶、孫福熙、錢君匋、陳之佛, 甚至凡?高、武者小路實篤的畫作為他所用。他介入美術(shù)之深, 結(jié)出果實之繁, 令人驚嘆。
總之, 魯迅創(chuàng)作和設(shè)計的書刊封面是現(xiàn)代文學和美術(shù)的重要收獲,今天看來“不但依舊生猛、強烈、好看、耐看,而且毫不過時”。魯迅的封面, 正是“表記中國民族知能最高點的標本”。對魯迅封面設(shè)計的梳理與考察, 既是對中國書籍裝幀設(shè)計現(xiàn)代性進程的回望, 也是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某些精神走向的審視。
薛林榮
2021 年4 月8 日于甘肅
魯迅一生親自設(shè)計和指導設(shè)計的書刊封面逾百種,不少都是現(xiàn)代書刊裝幀設(shè)計的翹楚之作。他將書籍看作是一個完美的整體,從插圖、封面、題字、裝飾、版式、標點,直到紙張、裝訂、書邊裁切都非常細心考究。魯迅對書刊封面的要求,正是他自己對于理想美術(shù)品的要求:“表記中國民族知能最高點的標本”。
水墨畫的墨色就是一種色彩
——《一個青年的夢》(1922 年 7 月)
《一個青年的夢》,戲劇,日本作家武者小路實篤著,魯迅譯, 上海商務印書館1922 年7 月初版,《文學研究會叢書》之一。初版本卷首有武者小路實篤《與支那未知的友人》及《自序》, 卷末有魯迅《后記》。該書1927 年9 月又由上海北新書局列入《未名叢刊》再版發(fā)行。
武者小路實篤(1885—1976), 日本作家,《白樺》雜志創(chuàng)辦人之一,著有小說《好好先生》、劇本《他的妹妹》等?!兑粋€青年的夢》是武者小路實篤所作的四幕反戰(zhàn)劇本。
魯迅在《后記》中說, 他最初是從《新青年》上知道這劇本的。那時周作人在《新青年》第四卷第五號(1918 年5 月) 上發(fā)表《讀武者小路君作〈一個青年的夢〉》一文, 魯迅便搜求了一本,“將他看完, 很受些感動: 覺得思想很透徹, 信心很強固,聲音也很真”(譯者序),于是開始著手翻譯。
魯迅翻譯這本小說的時候, 中日正在交惡。在1919 年1 月召開的巴黎和會上, 中國要求取消日本強加于中國的不平等條約及各種特權(quán),遭到否決,引起中國人民的憤怒。魯迅在1919 年8 月2 日所作的《譯者序》中記述:
昨天下午, 孫伏園對我說,“可以做點東西?!蔽艺f,“文章是做不出了?!兑粋€青年的夢》卻很可以翻譯。但當這時候, 不很相宜,兩面正在交惡,怕未必有人高興看?!蓖砩宵c了燈, 看見書脊上的金字,想起日間的話,忽然對于自己的根性有點 懷疑,覺得恐怖,覺得羞恥。人不該這樣做,——我便動手翻 譯了。
打動了魯迅的是武者小路氏《新村雜感》中的這句話:“家里有火的人呵, 不要將火在隱僻處擱著, 放在我們能見的地方, 并且通知說, 這里也有你們的兄弟?!濒斞刚f:“他們在大風雨中,擎出了火把,我卻想用黑幔去遮蓋他,在睡著的人的面前討好么?”所以魯迅認為,“這劇本也很可以醫(yī)許多中國舊思想上的痼疾,因此也很有翻成中文的意義”。
魯迅一邊翻譯, 一邊將譯文陸續(xù)發(fā)表于北京《國民公報》副刊, 至該報被禁時止(1919 年8 月3 日至10 月24 日), 后來全劇又移刊于《新青年》月刊第七卷第二號至第五號(1920 年1 月至4 月)。
《一個青年的夢》1922 年7 月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初版時, 封面甚為簡單,僅有印刷字體,中間為字體略大的書名“一個青年的夢”,書名右側(cè)排列著“日本武者小路實篤著”“魯迅譯”,左側(cè)排列著“文學研究會叢書”。這一版本目前已非常珍稀, 一書難求。
1927 年9 月,《一個青年的夢》由上海北新書局列入《未名叢刊》再版發(fā)行時,魯迅曾和陶元慶討論過封面畫事宜:“今天收到二十四日來信,知道又給我畫了書面,感謝之至。惟我臨走時, 曾將一個武者小路作品的別的書面交給小峰, 囑他制板[版]印刷,作為《青年的夢》的封面?,F(xiàn)在不知可已印成, 如已印成, 則你給我畫的那一個能否用于別的書上, 請告訴我。小峰那邊,我也寫信問去了?!?p/>
由此可知, 陶元慶曾給魯迅作了封面畫, 但此前魯迅已將武者小路實篤的一幅畫交給李小峰作書面, 已不能及時撤換, 因此,北新書局再版《一個青年的夢》的封面,用的就是武者小路實篤自己作的一幅畫, 畫面上只有一只扭頭回看的黃色的鳥、數(shù)莖野草、一棵嫩苗和一枝盛開的花,簡單甚至童稚,但能感受到畫家對創(chuàng)造了生命的自然抱著崇高的敬意。畫的四周是黑色的弧形邊框, 整個封面如同鑲嵌在一個黑色的玻璃鏡框中。
作為畫家, 武者小路實篤也是第一個把凡?高介紹到日本的人。對武者小路實篤影響最深的還是中國的水墨畫, 例如牧溪的柿子、蘇東坡的竹、日觀的葡萄等。他覺得水墨畫的墨色就是一種色彩。武者小路實篤的文人畫在日本乃至中國很有影響。有人問武者,為什么總是畫南瓜和馬鈴薯,他回答說如果能把一個東西畫好, 那就能畫出其他的美妙事物。他全身心傾入,認真地體驗自然、感受美,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自娛”型文人。周作人的《藥堂雜文》(新民印書館1944 年版)封面畫也是武者小路實篤的一幅蔬菜圖, 僅僅畫著幾頭荸薺(蘑菇?),但情趣盎然。畫面上題有“仲良きことは美しき哉”,意為“成為朋友是美好的事情”, 這是武者小路實篤喜歡在封面畫中使用的一句話。
“第一頁后面,須加‘孫福熙作書面’字樣”
——《小約翰》(1928 年 1 月)
《小約翰》,魯迅翻譯的長篇童話小說,荷蘭作家 F. 望?藹覃(Frederik van Eeden)著。1928 年1 月北京未名社初版, 為《未名叢刊》之一,32 開毛邊本。
1906 年, 在日本留學的魯迅偶然在東京書店買來的德文文學雜志中發(fā)現(xiàn)了《小約翰》, 非常喜愛。20 年后, 魯迅和齊壽山(齊宗頤)躲在中央公園的一間紅墻的小屋里, 先將其譯成一部草稿?!拔覀兊姆g是每日下午, 一定不缺的是身邊一壺好茶葉的茶和身上一大片汗。有時進行得很快, 有時爭執(zhí)得很兇,有時商量,有時誰也想不出適當?shù)淖g法。譯得頭昏眼花時,便看看小窗外的日光和綠蔭,心緒漸靜,慢慢地聽到高樹上的蟬鳴, 這樣地約有一個月?!保ā? 小約翰 > 引言》)之后, 魯迅帶著草稿到廈門大學, 又到中山大學, 終于在廣州白云樓上定稿。
《小約翰》是荷蘭最重要的文學作品之一, 作者 F. 望?藹覃(1860—1932)是19 世紀末20 世紀初荷蘭的著名作家。主人公小約翰苦苦尋求那本“解讀人生所有疑問的大書”的經(jīng)歷, 寓意人類面臨的共同處境。魯迅對《小約翰》的評價非常高, 他認為,《小約翰》“是一篇象征寫實的童話詩。無韻的詩, 成人的童話。因為作者的博識和敏感, 或者竟已超過了一般成人的童話了……我也不愿意別人勸我去吃他所愛吃的東西, 然而我所愛吃的, 卻往往不自覺地勸人吃??吹臇|西也一樣,《小約翰》即是其一, 是自己愛看, 又愿意別人也看的書”。甚至在1927 年,劉半農(nóng)受瑞典漢學界之托擬推薦魯迅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委托臺靜農(nóng)征詢魯迅意見時,魯迅也對比《小約翰》婉言謝絕, 回信說:“靜農(nóng)兄: 請你轉(zhuǎn)致半農(nóng)先生, 我感謝他的好意,為我,為中國。但我很抱歉,我不愿意如此。諾貝爾賞金,梁啟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你看我譯的那本《小約翰》,我哪里做得出來,然而這作者就沒有得到?!敝斞秆芯繉W者孫郁說:“這本書,直接催生魯迅的《朝花夕拾》,我甚至覺得,那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便是他譯過《小約翰》后的一種自我追憶。
《小約翰》的封面由孫福熙設(shè)計, 由于其時孫福熙生病, 這一過程比較曲折。
1927 年10 月4 日,魯迅致信未名社的臺靜農(nóng)和李霽野:“此書封面及《朝華[花]夕拾》書面,已托春臺去畫,成后即寄上。于書之第一頁后面, 希添上‘孫福熙作書面’一行?!笔旌蟮?0 月14 日,情況有變,魯迅通知臺靜農(nóng)、李霽野:“《小約翰》及《朝華夕拾》兩書面,本擬都托春臺畫,但他現(xiàn)在生病, 所以只好先托其畫《小約翰》的一張, 而今尚未成(成后即寄上)。《朝華夕拾》第一頁的后面,且勿印‘孫福熙作書面’ 字樣?!?0 月20 日, 魯迅再次通知:“孫春臺病已愈,《朝華夕拾》封面已將開始繪畫。書之第一頁后可以印上‘孫福熙作書面’字樣了?!?p/>
上述三封信涉及《小約翰》及《朝花夕拾》兩書封面的署名問題。關(guān)于《朝花夕拾》是否印孫福熙的名字,魯迅意見多次變化, 一會兒印一會兒不印, 出版社大約搞混了兩本書的情況, 因此,《小約翰》印成后, 并沒有按照魯迅的意思署上畫家姓名。1928 年2 月5 日, 魯迅在寫給李霽野的信中還在追究此事,并試圖補救:“一月廿四日信已到,《小約翰》兩包,也已經(jīng)收到了。有一樣事情不大好,記得我曾函托,于第一頁后面,須加‘孫福熙作書面’字樣,而今沒有,是對不起作者的,難以送給他?,F(xiàn)在可否將其中的一部分(四五百部)的第一張另印, 加上這一行, 以圖補救?望即將現(xiàn)在所訂那樣的(即去年底寄給我的)《小約翰》, 再寄給我十多本。如第一頁另印本成功時, 再將另印本寄給我十本, 就夠了。”3 月2 日, 魯迅收到未名社重印后寄來的《小約翰》10 本, 當即轉(zhuǎn)寄了5 本給孫福熙。從這件事可以看出, 魯迅非常尊重藝術(shù)家的勞動成果, 重視著作權(quán),人情是很練達的。
由于對魯迅傳達的信息理解有誤,《小約翰》就有兩種初版本并行于世, 一種扉頁直排“未名叢刊之一小約翰 荷蘭拂來特力克?望?藹覃著魯迅重譯”, 另一種在“魯迅重譯”后面添加了“孫福熙作書面”六字,兩書扉頁背面均印“一九二八年一月印行:一至一千冊”。其實各印500 冊上下。這一曲折的細節(jié),沒有系統(tǒng)閱讀魯迅書信的讀者,是極難發(fā)現(xiàn)的。
孫福熙設(shè)計的《小約翰》封面,為一裸體幼兒從海濱高山之旁朝著月亮奔去的剪影,書名和譯者名均為很有童趣的兒童體美術(shù)字。1927 年10 月20 日,魯迅在上海將封面銅版做好后, 連同書面標本一道,委托北新書局寄給北京未名社:“《小約翰》封面銅板已做好,已托北新代寄,大約數(shù)日后可到。今將標本寄上,紙用黃色,圖用紫色?!保〞?71020 致李霽野)
魯迅不僅對封面如此盡心,對書中的插圖, 也給了非常專業(yè)精細的指導, 比如, 在1927 年10月4 日寫給臺靜農(nóng)和李霽野的信中,交代了如何處理藹覃的照片:“昨天到上海,看見圖樣五張。藹覃的照相,我以為做得很不好看。我記得原底子并不如此,還有許多陰影,且周圍較為毛糙。望照原本重做一張,此張不要。我前信言削去邊者,謂削去重照后之板邊,非謂連陰影等皆削去之也。總之希重做一張,悉依原來的樣子?!睘榧涌煊∷?、裝訂的速度,魯迅也是親力親為,動了很多
腦筋。11月16 日,魯迅致信李霽野:“《小約翰》作者照像,托春臺?。蹘В萑ビ〉模龌丶?,大約不日當回上海,取來寄京?,F(xiàn)在向我索取者甚多。我想,較快的辦法,是此書之內(nèi)容及封面印成后, 望即將書面及書之散頁, 寄我五十份(仍由周建人代收);一面我將照相留下五十份。待散頁一到,在此裝釘,便快得多了。希成后即寄為要?!?p/>
當然,對孫福熙的這一封面,魯迅顯然不是很滿意,等到
1929 年未名社再版該書時,魯迅便親自設(shè)計封面,圖案采用勃倫斯的《妖精與小鳥》, 并手寫了“小約翰”三字,書風明朗活潑。這一富有裝飾意味、深具童趣的元素使整本書的裝幀更輕松愉悅,更貼近兒童視野,也更加天真爛漫、清新溫婉,與童話小說的風格完美結(jié)合。同時, 魯迅還詳盡交代了封面用紙、畫和字的顏色:“《小約翰》封面樣張,今寄上,我想可作鋅板兩塊,一畫一字,底下的一行,只要用鉛字排印就可以了。紙用白的,畫淡黑色,字深黑?!保〞?90420 致李霽野)現(xiàn)代文學史上,如此深度參與封面設(shè)計的作家,舍魯迅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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