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西西長篇小說代表作,2005年獲《星洲日報》世界華文文學獎。全書以花氏家族興衰作線性的串聯(lián),配以魔幻現(xiàn)實主義和童話寫實的手法,書寫香港(肥土鎮(zhèn))百年世俗生活史。
打開世界地圖,真要找肥土鎮(zhèn)的話,注定徒勞,不過我提議先找出巨龍國。一片海棠葉般大塊陸地,是巨龍國,而在巨龍國南方的邊陲,幾乎看也看不見,一粒比芝麻還小的針點子地,方是肥土鎮(zhèn)。如果把范圍集中放大,只看巨龍國的地圖,肥土鎮(zhèn)就像堂堂大國大門口的一幅蹭鞋氈。那些商旅、行客、從外方來,要上巨龍國去,就在這氈墊上踩踏,抖落鞋上的灰土和沙塵??墒?,別看輕這小小的氈墊,長期以來,它保護了許多人的腳,保護了這片土地,它也有自己的光輝歲月,機緣巧合,它竟也飛翔。蹭鞋氈會變成飛氈,豈知飛氈不會變回蹭鞋氈?
——西西
西西,原名張彥,廣東中山人。1938年生于上海,1950年定居香港,畢業(yè)于葛量洪教育學院,曾任教職,又專事文學創(chuàng)作與研究,為香港《素葉文學》同人。著作極豐,出版有詩集、散文、長短篇小說等近三十種。1983年,短篇小說《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獲聯(lián)合報第八屆小說獎之聯(lián)副短篇小說推薦獎。1992年,她的長篇小說《哀悼乳房》名列臺灣《中國時報》開卷十大好書。1999年,長篇小說《我城》被《亞洲周刊》評入二十世紀中文小說一百強。2005年,繼王安憶、陳映真之后獲世界華文文學獎,獲獎作品是長篇小說《飛氈》。2009年,《我的喬治亞》、《看房子》入圍臺北國際書展大獎。2014年獲得臺灣“全球華文文學獎星云獎之貢獻獎”。
說 氈(代序)
書名《飛氈》,嚴格說來,應是《飛毯》。氈與毯,音和義皆有別。
先說氈。何謂氈?我國古代制氈,是把羊毛或鳥獸毛洗凈,用開水澆燙,搓揉,使其粘合,然后鋪在硬葦簾、竹簾、草簾或木板上,趕壓而成?!墩f文》之解釋為“捻毛也,或曰捻熟也。蹂也,蹂毛成片,故謂之氈”?!夺屆氛f“毛相著旃旃然也”,稱為氈。《考工部》說:“氈之為物,無經(jīng)無緯,文非織非纴。”
氈并沒有經(jīng)過紡捻和編織加工的過程,紡織學上稱為無紡織物。它的出現(xiàn),遠比任何一種毛織毯為早,新疆地區(qū)氣候較冷,在原始社會時期,已經(jīng)廣泛使用。公元前一千年的周王朝,宮廷中已設置了“共有其毳皮為氈”,監(jiān)制氈子的官吏,稱為“掌皮”。
氈是無經(jīng)無緯壓成之物,如今居室所用的blanket,即毛氈。一般手工用的felt,也是氈之一種。氈音沾,異體字為氈[編注:原文為“氈音沾,異體字為氈”]。
次說毯。毯也是用羊毛或鳥獸毛制成,卻經(jīng)編織過程。織法大致分兩類:一為經(jīng)緯平紋組織法,一組經(jīng)線與一組緯線平行交織;相當于如今幾桌上用的襯墊物mat,或置于門口地上用之蹭鞋rug。二為栽絨法,主要是在一組經(jīng)線二組緯線織成的平紋基礎(chǔ)組織上,再用絨緯在經(jīng)緯上拴結(jié)小型羊毛扣,即如今一般所稱之地毯,carpet。毯音坦。
氈或毯,在我國古代,有許多不同的名稱。先秦時,稱之為紕、罽、織皮?!兑葜軙?#8226;王會解》中提到伊尹向商湯建議,跟四方各地交換或貢獻物品時,要“以丹青、白旄、紕罽、龍角、神龜為獻”?!凹劻Y”即毛織品,罽,還是華采毛織品的總稱?!墩f文》中解釋為“西胡毳布也”?!渡袝?#8226;禹貢》記載有“織皮、昆侖、析支、渠搜、西戎即敘”??椘?,不是地名,而是毛布,制造者是織皮人。
漢唐時,氍毹與氈常相提并論。張衡《四愁詩》中說“美人贈我氈氍毹”;漢《樂府•隴西行》詩曰“請客北堂上,坐客氈氍毹”。而氈毯這種毛織品的鋪設位置、用途也不明確?!稑犯肪渲械摹白蜌蛛ā保侵镐佋诘厣系目椢?,而“毾五香木”則是鋪于坐臥家具之上的墊褥。唐代詩人岑參在《田使君美人舞如蓮花北鋋歌》中寫道:“高堂滿地紅氍毹,試舞一曲天下無?!?顯然是鋪在地上的毯;而《玉門關(guān)蓋將軍歌》中寫道:“織成壁衣花氍毹,燈前侍婢瀉玉壺?!狈置魇潜趻炝?。岑參乃邊塞詩人,身處邊疆,當然多見氍毹。而身處中原的杜甫,筆下是常見的氈?!杜c任城許主簿游南池》中寫道:“菱熟經(jīng)時雨,蒲荒八月天。晨朝降白露,遙憶舊青氈。”這是杜甫游齊趙時所作,秋天來了,遙遙懷念故鄉(xiāng),有什么比老家的青氈更溫暖呢?青氈,乃窮等人家的御寒物。
明文震亨《長物志•絨單》曰:“絨單,出陜西、甘肅,紅者色如珊瑚,然非幽齋所宜,本色者最雅,冬月可以代席。狐腋、貂褥不易得,此亦可當溫柔鄉(xiāng)矣?!备毁F之家,當然以狐腋貂褥保暖,一般人則以絨單代席。絨單,由毛織成者曰“毛絨”,由絲織成者曰“絲絨”,絨單即絨毯,也即是氈。清李斗《工段營造錄》曰:“鋪地用棕氈,以胡椒眼為工,四圍用押定布竹片,上覆五色花氈。氈以黃色長毛氆氌為上,紫絨次之,藍白毛絨為下,鑲嵌有緞邊綾邊布邊之分?!笨梢姎忠卜值燃?,青氈當屬藍白毛絨,為下等氈,邊鑲也必定為布邊。杜甫《戲簡鄭廣文兼呈蘇司業(yè)》詩中寫到這位“諸公袞袞登臺省”的廣文先生:“廣文到官舍,系馬堂階下。醉則騎馬歸,頗遭官長罵。才名四十年,坐客寒無氈?!鼻鄽忠褳槿沼帽匦杵?,可是廣文先生官獨冷、飯不足,連青氈也無以奉客。宋王禹偁另有詩句云:“除卻清貧入詩詠,山城坐客冷無氈?!逼哐灾腥谇段逖远啪?,但易一字。無氈之苦,誠然古今共通。
區(qū)區(qū)一氈,已反映炎涼世態(tài)。然則讀者看我抄書抄到這里,只怕已如坐針氈了。這種苦,當比凍寒無氈更難受。我近年對書法藝術(shù)萌生興趣,每天也試試習字,而古人是用青氈“襯書大字”(見《長物志》)?!妒勒f》載王獻之在書齋夜臥,有盜入室,獻之對他說:“青氈我家舊物,可特置之?!睍ジ缸蛹抑械呐f青氈,想來不會用作鋪地保暖,是以彌足珍貴。韓愈的《石鼓歌》云:“氈包席裹可立致,十鼓只載數(shù)駱駝。”原來曾有人提議用氈包裹石鼓這種至寶之物呢。氈之為用大矣哉。氈屋即蒙古包,氈車即篷車。個人的用品有氈帽、氈襪、氈靴、氈笠、氈筆、氈裘;家中則掛氈帳、氈簾。至于氈墨,可模拓碑文及古器圖形。
毯字的出現(xiàn),遠溯自唐代,《補江總•白猿傳》有:“嘉樹列植,間以名花,其下綠蕪,豐軟如毯。”那時,毯與地還未組成一詞,卻和氈合用。白居易《青氈帳二十韻》詩句:“軟暖圍氈毯,槍束管弦?!钡搅饲宕?,紅樓夢第七十六回:“賈母又命將氈毯鋪在階上?!睔痔汉戏Q,用途有別。地毯的名稱,要到元代才正式登場?!对?#8226;世祖皇后察必列傳》中記載:“宣徽院羊臑皮置不用,后取之合縫為地毯。”這段文字所記的地毯,顯然是鋪地的羊皮,而不是栽絨地毯??伞洞笤獨至Y工物記》中就記載了各式地毯的制法與顏色,泰定年間的記載是:“赴中尚監(jiān)資成庫送納成地毯六扇”、“西宮鹿頂?shù)畹靥捍笮《取?、“成造地毯四扇”等?p/>
《飛氈》一書中所敘述的毛織品,是地毯,為什么稱為氈呢?《說文》說得好:“氍毹、毾,皆氈之屬,蓋方言也?!毙≌f中的肥土鎮(zhèn),有自己的方言,對于毛棉絨絲織成的鋪墊物,不管是平紋或栽絨織法,不管是為人取暖、覆蓋、供人欣賞,包裹東西,作為書寫的墊子,以至純?yōu)椴忍ぶ?,一律稱之為氈。店鋪的招牌上明明寫著地毯鋪,可肥土鎮(zhèn)人稱為地氈店,無論氈毯,都叫它氈。這不完全是虛構(gòu),我生活的地方,一直氈毯不分,都讀成“煎”。所以,小說從俗,名為《飛氈》。至于內(nèi)文氈、毯并用,則略有分別:正常敘事,用毯;如由肥土鎮(zhèn)人口中陳說,則用氈。
打開世界地圖,真要找肥土鎮(zhèn)的話,注定徒勞,不過我提議先找出巨龍國。一片海棠葉般大塊陸地,是巨龍國,而在巨龍國南方的邊陲,幾乎看也看不見,一粒比芝麻還小的針點子地,方是肥土鎮(zhèn)。如果把范圍集中放大,只看巨龍國的地圖,肥土鎮(zhèn)就像堂堂大國大門口的一幅蹭鞋氈。那些商旅、行客,從外方來,要上巨龍國去,就在這氈墊上踩踏,抖落鞋上的灰土和沙塵??墒?,別看輕這小小的氈墊,長期以來,它保護了許多人的腳,保護了這片土地,它也有自己的光輝歲月,機緣巧合,它竟也會飛翔。蹭鞋氈會變成飛氈,豈知飛氈不會變回蹭鞋氈?
這書的寫作,曾由朋友替我向香港藝術(shù)發(fā)展局申請資助。資助通過后半年,忽然產(chǎn)生一些古怪的議論,讓我看清楚了某些人情物事,而這,未嘗不是多年來努力編織這氈的額外收獲。
香港標志性作家西西——王安憶稱她為“香港的說夢人”,梁文道說,如果有人問香港有沒有文學,有沒有了不起的小說家,他會推薦西西,艾曉明認為在世的華語作家中西西“有資格獲諾貝爾文學獎”。如果你想知道一個女性作家的視野有多廣闊、筆法有多細膩,如果你想知道華語文學結(jié)合西方特別是拉美文學寫作技巧可以達到什么樣的高度,你一定要讀西西。
香港20世紀的“百年孤獨”——在《飛氈》中,香港化名“肥土鎮(zhèn)”,仿佛馬爾克斯的馬孔多,“肥土鎮(zhèn)”這個地名出現(xiàn)在西西的不同作品中,是西西創(chuàng)造的最具代表性的意象之一,本書則是對這一意象最為全面而宏大的書寫。肥土鎮(zhèn)即是香港,巨龍國則對應中國大陸,通過《飛氈》,我們不僅可以窺見西西文學創(chuàng)作的核心,亦可以了解香港市民社會百年來的興衰萬象。
世界華文文學獎獲獎作品——本書繼王安憶《長恨歌》、陳映真《忠孝公園》后獲第三屆世界華文文學獎。
睡眠與飛行
莊周夢蝶。
許多年來,這寓言衍生過多少不同的解釋?
如果順著作者《齊物論》的觀念,以為“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那么,人只要開放心靈,摒棄私見,不再泥執(zhí)自我,在某方面而言,人和蝶未嘗不可以互通互化;就在化物與化我之間,物我的界線消失,主客融化為一。
真是一個有趣而含義豐富的寓言,許多年后仍然能夠引發(fā)各種的聯(lián)想,比如說:睡眠與飛行。莊周說,他做了夢,夢見自己成為蝴蝶。如果一切正常,人在睡眠的時候才做夢;蝴蝶是一種會飛的昆蟲。
人類需要睡眠。
大多數(shù)的動物也需要睡眠。
昆蟲和禽鳥會飛。
人類不會飛。
但人類和其他動物比較,無疑有更發(fā)達的頭腦,更懂得思想。人類總是不斷求索,向無限的時間開拓;對宇宙充滿好奇、想象,而且會累積思考和探索的成果。
人類為什么要睡眠?是什么東西觸發(fā)睡眠反射?迄今并無一致的答案。那種認為腦細胞需要休息的說法,早被推翻:即使常常處于休憩狀態(tài)的人,隔一段時間仍然會感到發(fā)困;即使在睡眠里,腦細胞仍然沒有停止活動。
科學家老早指出,人類睡眠中的眼球,往往出現(xiàn)快速的、不規(guī)則的運動。因此,人類的睡眠,并非如一般人所想象的“安息”,而是一種“活動”,而且是繁頻的“活動”。夢,就在“活動”的睡眠中出現(xiàn)。
有些科學家認為:眼球快速運動的睡眠,能夠提供一種恒常的刺激,使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調(diào)整到戒備的狀態(tài),以應付敵意的外部世界。原始人穴居野地,睡眠時不得不保持警覺,以防身體陷入完全困睡而失去防御。如今,文明日久的成年人,睡眠時并沒有“安息”,相信是從漫長的進化中繼承了“戒備警衛(wèi)”的本能。
人類睡眠的時候,瞳孔縮小,血壓降低,脈搏轉(zhuǎn)弱,出汗減少,呼吸緩慢。這些都是退守、自衛(wèi)的表現(xiàn)。動物冬眠時,也呈現(xiàn)類此的情況。睡眠,使休眠者淪為弱者?!盎顒印彼?,其實是人類抗拒睡眠的反映。
人類白晝活動,站立或行走,和土地接觸的只是兩片腳板與十只腳趾;到了晚上,人類躺下來睡眠,整個軀體就躺臥在地面上。人類最接近、最全面貼近大地的時候,就是睡眠的時候??咕芩叩臒o意識引導人類仰望天空,渴望飛行。但人類并不能夠飛行。
蝴蝶是一種能夠飛行的昆蟲。
莊周夢蝶,這寓言,寄托了人類抗拒睡眠的無意識。
生物鐘
領(lǐng)事先生的身體內(nèi)有一個鐘。
領(lǐng)事夫人的身體內(nèi)也有一個鐘。
他們體內(nèi)的鐘,是生物鐘。人類每日必須睡眠,睡眠之后又會醒覺。這神秘的周期,看來是被一種生物鐘所控制,而不單是由于疲勞。人體內(nèi)的鐘就像人造的鐘表一樣,是地球自轉(zhuǎn)的模擬物。科學家認為:控制人體睡眠的生物鐘,可能通過一種生物學的而非機械的震蕩,被地球的自轉(zhuǎn)“帶著走”。所以,人類的睡眠才會和外界的一晝一夜周期同步合拍。
這正是睡眠的時分,在肥土鎮(zhèn),如今已經(jīng)是子夜十二時了。地球上雖然大多數(shù)動物需要睡眠,可并不一定要在夜晚進行。夜行動物比如老鼠,它們在白晝時躲在黑暗的洞穴中睡眠,而當黑夜來臨,可以安全覓食了,就自動地醒來。人類剛好相反。人類是晝行動物,白晝時活動,到了晚上,就在黑暗的環(huán)境中睡覺。
領(lǐng)事先生和領(lǐng)事夫人回到官邸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了。他們體內(nèi)的生物鐘都已經(jīng)指向睡眠的鐘點。此刻,領(lǐng)事先生不停地打著呵欠。所以,不久,他們就各自睡在床的一側(cè),再過一陣,我們還聽見輕微的鼻鼾聲。那是領(lǐng)事先生的鼻鼾聲。
雖然,領(lǐng)事先生和夫人的身體內(nèi)都各有一個控制睡眠的生物鐘,但他們體內(nèi)的鐘并不完全相同。你聽,領(lǐng)事先生發(fā)出了輕微的鼻鼾聲。他已經(jīng)睡著了;而領(lǐng)事夫人呢?沒有。她亮著燈,倚在床上看書。那是一本新出版的家鄉(xiāng)雜志。領(lǐng)事夫人覺得,她體內(nèi)的睡眠鐘是一個慢鐘,因為她到了晚上還是精神奕奕,常常拖到子夜過后很遲才睡得著;而她的丈夫,他體內(nèi)的睡眠鐘則是一個快鐘,到了晚上十一點,他已經(jīng)呵欠頻頻了。
領(lǐng)事先生和領(lǐng)事夫人都不是肥土鎮(zhèn)原住民,他們來自法蘭西。他們是到肥土鎮(zhèn)來公干的。在地球上,法蘭西和肥土鎮(zhèn)剛好一個在西,一個在東。太陽照著法蘭西國時,肥土鎮(zhèn)正好是夜晚;而肥土鎮(zhèn)日當頭時,恰巧是法蘭西國的深夜。領(lǐng)事先生和夫人起初到肥土鎮(zhèn)來,完全給兩地的時差弄得日夜顛倒,醒睡不分,漸漸才能適應。
這天晚上,領(lǐng)事先生和夫人出席了一次晚宴,然后又被邀請去看歌劇。肥土鎮(zhèn)大會堂常常上演音樂會,奏的多半是鋼琴、小提琴,入座的也幾乎全是番人。肥土鎮(zhèn)的居民一般不上大會堂去,一則不習慣番土音樂,二來也不習慣那種衣香鬢影、正襟危坐的場合。肥土鎮(zhèn)的人自有他們愛上的劇場。他們喜歡上戲院看肥土劇,穿平日舒服的衣裳,票價不貴,曲詞一聽就懂,又可以隨意吃喝,說話。
肥土鎮(zhèn)的原住民不上大會堂聽番土音樂,那些居住在鎮(zhèn)上的番人也不上普通的戲院看肥土劇。的確,由于語言不同,番人看不懂肥土劇。不過,肥土鎮(zhèn)的大會堂終于也上演一出肥土劇了,一位通曉番語的戲劇迷花了許多心血,把肥土劇的曲詞、說白,一一譯寫成番文。于是,產(chǎn)生了很特別的一套番語肥土劇。碰巧有一位英格蘭的親王外游途經(jīng)肥土鎮(zhèn),官府就在大會堂上演一場地方戲曲,給嘉賓開開眼界。各國的領(lǐng)事也應邀出席,劇目是《莊周蝴蝶夢》。
疑妻
領(lǐng)事夫人在祖國看過不少戲,不過,肥土鎮(zhèn)的番語戲曲她還是第一次看。她覺得從頭到尾的大鑼大鼓喧鬧了些,可那些演員的戲服她很喜歡,全是飄飄逸逸的絲綢,發(fā)式也極特別。至于戲的內(nèi)容,那是多么奇怪的故事:一個叫做莊周的人,要試試妻子對他是否忠貞,竟假裝死去,躺進棺材里??伤窒氲睫k法扮成另一個男人,去引誘妻子談情說愛。結(jié)果,這做妻子的因為有了新的情人,答應用斧頭去劈開棺木。
根據(jù)通譯的講解,古代真的有這么一個人,妻子死了,他卻敲著盆子唱歌,又寫文章說自己做夢,就夢見自己變了蝴蝶,飛得挺適意。通譯告訴領(lǐng)事先生和夫人,莊周是一位哲學家,試妻的故事是后人編出來的。
“哲學家對事物總有一套獨特的看法?!鳖I(lǐng)事先生說。
“我想,這位哲學家的妻子一定長得不漂亮,所以,他做夢就變成蝴蝶了?!币晃换ㄖφ姓沟呐舆@么說,“唉,男人總要懷疑妻子,不相信妻子?!?p/>
領(lǐng)事先生睡得很熟了。領(lǐng)事太太翻了一陣書,又想了一陣晚上看的戲,一直毫無睡意。她扭熄了床頭的小燈,披上晨衣,走到露臺上,把打開的落地玻璃長窗關(guān)上。正在這個時候,她看見一件會飛的物體,在露臺外面不遠的地方,輕盈地飛行。這物體并不發(fā)光,也沒有聲音。物體繼續(xù)飛行,愈飛愈近,可以比較清楚地看見它了,那是一幅會飛的毯,就像她在書本里看見過的圖畫一樣。
“比埃,比埃?!鳖I(lǐng)事夫人一面喊一面再打開露臺的長窗。
“什么事?”
當領(lǐng)事先生赤著雙腳奔出露臺,只看見妻子抬頭仰望天空,伸手指著遙遙的星云。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仿佛妻子做了一個奇異的夢,把他從睡眠中喚醒。
“飛毯,比埃,是飛毯,我看見飛毯。”
領(lǐng)事先生看不見任何飛行物體,他用手輕輕摟抱著妻子的肩膊,但她仍激動地指手畫腳告訴他。
“多奇怪,會飛的毯,從前面一直飛過來,從這邊一直飛上去。毯上仿佛有一個人,可惜看不清楚,太快了,太突然了?!?p/>
“伊芙,你剛才一定又在看那些科學幻想的書了。”
“我看見了飛毯。上面是有人的,大概是個女子,穿的衣裳,就像晚上看過的那出戲中的女主角,飄飄逸逸的,非常輕柔?!?p/>
“今天晚上,你看了聽了太多奇異的故事,會飛的毯?上面坐著古代的女子?一定是那些故事影響你,是那個哲學家的妻子,是那個會飛的蝴蝶。啊,還有,上個星期我們?nèi)⒂^過肥土鎮(zhèn)的飛機表演,這里的人從來沒有見過飛機哩?!?p/>
“嗯,一連三天,風很大,又下毛毛雨,可惜飛機飛不起來。”
“是啦,那是因為你太盼望它飛起來。啊啊啊,還有,還有,前天我們?nèi)⒂^過那個地毯展覽,一定是那個飛機和那些地毯,在你的腦子里旋轉(zhuǎ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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