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 2 月 14 日,是年輕人記得的一個日子。在木心讀者的記憶中,這一天,正是詩人的生日。他離開我們?nèi)炅?,本社《溫故》又到了推出紀念專號的日子。
最近有位青年音樂人為木心的小詩《從前慢》譜了曲子,親自彈唱,播出后,不脛而走。木心先生也曾經(jīng)作曲,但生前從未被演奏,更沒有人為他的詩譜曲,現(xiàn)在,他的讀者唱出了第一首木心的詩歌。
《木心逝世三周年紀念專號》共分四輯,每一輯篇首,我們再次披露木心遺稿中的若干短句和段落,與專號中的眾聲喧嘩構成有趣而富深意的對照。本專號選用的圖片也大致是此前從未發(fā)表的。
輯一,收入木心先生講述的遺稿一篇《我的〈九月初九〉》。輯二,談木心的家世和早年生活,與夏承燾、茅盾的關系,與讀者的故事,尋訪杰克遜高地木心故居,以及《再見木心》紀錄片試映會實錄。輯三,集錄童明、巫鴻、李劼、楊澤、曹立偉諸文,李劼說:“木心的溘然謝世,無意間讓文學諾貝爾獎……喪失了領受一個自屈原、李白、杜甫以來最詩意盎然的中國詩人加冕該獎的機會?!陛嬎?,陳丹青紀念木心逝世三周年的一篇文章《杰克遜高地》,以及在木心故居紀念館開館儀式的發(fā)言等。
三年來,木心在讀者中的反饋與影響,應由生者的“懷念”與讀者的“驚艷”,逐步趨向嚴肅而深沉的研究。這一研究尚待有形的機構、適切的人選,它的難點、規(guī)模、命題、方式,眼下難以測知。它向所有木心的讀者開放,目前我們所能刊發(fā)的有限文本,顯然是這一長途跋涉的初始。有鑒于此,從明年開始,本社擬將這份溫故特刊易名為《木心研究專號》,仍于每年年初木心先生誕辰之日出版,為有志于此的讀者與作者,貢獻小小的空間,俾便木心研究初具雛形。
【輯一】
木 心 我的《九月初九》
【輯二】
高玉林 木心的家世和早年生活
夏春錦 木心與夏承燾的“忘年交”
夏春錦 木心與茅盾
夏春錦 木心的一份“自制年表”
王 韋 在天國再相聚言歡
汪思思 尋訪杰克遜高地木心故居
尹大為 木心先生三年祭
劉向陽 木心與讀者的故事
胡竹峰 關于木心:答記者問
羅羽等 傳承與回望:《再見木心》紀錄片試映會
【輯三】
童 明 張之洞中熊十力,齊如山外馬一浮
巫 鴻 讀木心:沒有鄉(xiāng)愿的流亡者
李 劼 木心開屏,美在洞見
劉道一 聽楊澤談木心:“文學往事”口述系列之二
曹立偉 木心片斷追記
曹立偉 私人曙光:評木心水墨
【輯四】
何晶v.s.陳丹青 木心使我洗去一點野蠻的根性
陳丹青 木心故居紀念館開館儀式發(fā)言
陳丹青 杰克遜高地
1. “他們終于覺得理解我了。于是誤解開始了?!薄稄那奥纷V曲之后,首次披露的木心遺稿——“人類不會侍奉活天才,只會炒作死天才。”“世有‘紅學’,倒也由他去罷。紅學之后的甲學乙學,就沒有意思了。一個‘人’,成了一種‘學’,死后不得安寧,真慘。我差強也有我的讀者,大概不會這樣盯住我吧?!薄坝心彻u木心文曰:‘擲地有聲?!乙獠蝗唬驗橄旅媸悄嗾?。”“再大的榮名,對于天才是無奈的委屈?!?
2. “他這輩子果真全是錯的”,陳丹青撰文《杰克遜高地》,紀念木心逝世三周年——木心說:“找來找去,我仍舊找那種可怕的寂寞。”“人人都在受苦。無例外?!标惖で嗾f:“不論如何,在他種種迷信念頭中,從未料到身后會有紀念館,更沒想到是在故園。他在故國何曾夢見紐約生涯?……海頓與貝多芬的故居紀念館,就我所見,常年空寂,木心這里要算人氣旺的。有過一兩次,我因事穿過(烏鎮(zhèn)木心故居)紀念館,撞見陌生的參觀者,趕緊閃開,心里竟不起絲毫感喟。為什么呢,我想知道?!?
每年 2 月 14 日,是年輕人記得的一個日子。在木心讀者的記憶中,這一天,正是詩人的生日。他離開我們?nèi)炅?,本社《溫故》又到了推出紀念專號的日子。
最近有位青年音樂人為木心的小詩《從前慢》譜了曲子,親自彈唱,播出后,不脛而走。木心先生也曾經(jīng)作曲,但生前從未被演奏,更沒有人為他的詩譜曲,現(xiàn)在,他的讀者唱出了第一首木心的詩歌。
本期專號共分四輯,每一輯篇首,我們再次披露木心遺稿中的若干短句和段落,與專號中的眾聲喧嘩構成有趣而富深意的對照。本期選用的圖片也大致是此前從未發(fā)表的。
依循往年的體例,開篇首輯,披露未經(jīng)發(fā)表的木心作品——應世界文學史講席的學生們再三懇求,自 1993 年 3 月 7 日開始,木心破例談論自己的作品和寫作之道,持續(xù)講了七八堂課。這部分講述的筆錄約兩萬多字,不見于《文學回憶錄》,最近,經(jīng)與陳丹青商議,本社決定春節(jié)后出版。現(xiàn)將木心有關散文《九月初九》的講述筆錄,先行刊發(fā),以饗讀者。
本期第二輯,集中收錄了幾篇木心家世與早年生活的鉤沉文章。其中,以夏春錦先生探尋求證木心與夏承燾和茅盾的關系,以及解析木心自制年表的三篇文章,做得最為認真。
本期第三輯,選擇了幾篇有分量的文章:童明先生,木心的至交,去年在桐鄉(xiāng)以木心一副對聯(lián)做了長篇講演,是他木心研究系列的小試牛刀。巫鴻,芝加哥大學教授,木心的老朋友,于 2001 年為木心的精印畫冊撰寫專文,獨具只眼,窺探木心的文學與繪畫世界中深藏而難解的個人性。此外,木心的臺灣朋友,詩人楊澤,應劉道一之請作了長篇訪談,回顧木心旅美早期的經(jīng)歷;木心的學生,畫家曹立偉先生,去年又寫成兩篇文章,一篇是深入解讀木心的繪畫,另一篇充滿了與木心相處的珍貴細節(jié)。
旅居紐約的著名作家李劼,去年在博客中這樣寫道:“木心的溘然謝世,無意間讓文學諾貝爾獎……喪失了領受一個自屈原、李白、杜甫以來最詩意盎然的中國詩人加冕該獎的機會?!?同年,李劼先生寫成長篇論文《木心開屏,美在洞見》,由《天涯》雜志率先發(fā)表了前半部分,本冊專號予以轉載,與讀者分享他的觀點。
本期第四輯,收入了幾篇讀者懷念木心的文稿。南京先鋒書店于去年 12月 21 日木心忌日,舉辦了上百人參與的紀念活動,南京藝術學院影視學院在活動中播放了攝于烏鎮(zhèn)的紀錄片《再見木心》,本冊專號全文發(fā)表該次活動的現(xiàn)場記錄。
費時一年,經(jīng)烏鎮(zhèn)陳向宏先生與陳丹青、代威、匡文兵共同努力,木心故居紀念館于去年 5 月 25 日正式開放。在第五輯,刊有陳丹青在紀念館開幕式的講話和相關圖片,去年年底,他又寫成了第三篇懷念木心的文章。
三年來,木心在讀者中的反饋與影響,應由生者的“懷念”與讀者的“驚艷”,逐步趨向嚴肅而深沉的研究。這一研究尚待有形的機構、適切的人選,它的難點、規(guī)模、命題、方式,眼下難以測知。它向所有木心的讀者開放,目前我們所能刊發(fā)的有限文本,顯然是這一長途跋涉的初始。有鑒于此,從明年開始,本社擬將這份溫故特刊易名為《木心研究專號》,仍于每年年初木心先生誕辰之日出版,為有志于此的讀者與作者,貢獻小小的空間,俾便木心研究初具雛形。
竭誠期待各界高明而慷慨的作者,以及與木心先生通信往來的朋友與讀者,不吝賜教,為今后《木心研究專號》的工作提供珍貴的建議。
2015 年 1 月
(所選文章為陳丹青紀念木心先生逝世三周年專文,此為節(jié)選,完整文章請見2月14號理想國微信,微信號:lixiangguo2013)
【陳丹青《杰克遜高地》】
我曾在紐約奎因斯(皇后區(qū))杰克遜高地82街居住過好幾年。那房子只好算是一條過道,我把它分三段,成了書齋、餐室、臥房。一個人的生活好像總是有意思,一個人哎,多妙啊,沒有誰打攪我,要上進就上進,要墮落就墮落,何況幾十年來,要墮落也墮落不了。 ——木心遺稿
此刻我在紐約,在杰克遜高地的家。出了門,向北而偏西,步行半小時便是圣馬可墓園;偏東而向北,沿 82 街走十分鐘,就能看見木心當年的舊居。到臨翌日,難免時差,黎明就醒了,我走去墓園看望母親,折返時,天色大亮,順便繞到木心的舊居前,站了一站。
階梯上端的門窗仍是緊閉著,去年前年來,總想知道哪戶人家租住著,然而四下僻靜,無人可問。掐了煙,正要離去,見鄰家有位南美漢子遠遠看我,我就上前搭話,才知這寓所空置多年,并沒有租客。難怪。瞧那門墻蕭然,實在破舊了,窗戶上端的空調(diào)周邊,銹跡斑斑。爬墻虎是消失多年了,據(jù)那位男子解釋,草葉會生一種蟲子,早經(jīng)斷根,所幸木心居住時,滿滿地綠了幾年。
這里和皇后區(qū)所有民宅毗連的街道一樣,木心舊寓混雜其間,難以辨識。他辭世后,我來探母期間走去一兩次,此外還有誰呢,今年春夏,竟有位旅居加州的木心讀者獨自尋來了——好浪漫,好誠心——之后寫成短文。我相信他不愿寫出失望,只因知道文學課講義寫在那扇小窗內(nèi),使他在找到的一瞬,激動片刻,不然,這里不可能坐實任何有關木心的想象。我是本地的老居民,離得近,隨時散步來去,雖有憑吊的意思,但十多年來關乎木心的一切,早已換在烏鎮(zhèn)。
此地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退回與木心時相走動的 90 年代,這里是活的。每次去,固然先已電話約好,到得樓前,大聲叫過,老頭子開門下看,就那樣靜靜地笑了,說:來來來。常在我登上扶梯時他已說了什么好玩的話,等我縱聲“痛咥”——這古語是他教我的,好不難解——那時,木心比我如今的年齡不過大幾歲。
人在歲序中度日,很少念及今后。當年的“今后”,就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木心的身后事都在烏鎮(zhèn),我一件件做著,紐約遠在天邊,可是一朝回來,忽已站在小樓前,舊寓,街樹,歷歷俱在,沒有變遷,便好似沒有歲月,我像是從未歸國,當場停在 90 年代。
回想那段時光,真是好險。1994 年文學課結束時,木心已在望七之年。自從遷來杰克遜高地,他給華語報持續(xù)發(fā)文,又在臺灣接連出書的階段,大致結束了。就我的記憶,《詩經(jīng)演》(臺灣版題曰《會吾同》)是他生前在對岸出的最后一本書。他的收入少了,卻得意起來,自以為不必“粉墨登場”,可以整天弄自己的花樣,“裸裎而行”了。
“詩經(jīng)么,老早就想動呀,怎么動呢,像只狗一樣繞來繞去幾十年,不敢溜進去哎!”頭幾首出來時,他眉飛色舞要我讀,順著我目光一行行往下指,等不及地絮叨著,享受他唯一的放縱 :
舒服吧?舒服??!你看,這幾句接得多服帖。
三百多首寫成后,他手制了灰褐色的書皮和封面,捧在手里弄來弄去。今年從遺稿堆取出這本“書”,小代掀開內(nèi)襯,給我看,只見“丹青抄本”幾個字,是木心的字跡。這事我竟忘了。想起來,卻是清晰如昨:那一陣我迷他小小的硬筆正楷,他大概需要副本吧,便取了正稿交給我,說,你去抄去。幾星期后給他看,“嚯!簡直亂真,”他裝作驚喜的樣子,“這筆熬不住啦,手腳橫踢,像小孩子睏覺!”
是的,那些年我們相顧傾談,動輒“痛咥”,唯獨不涉將來,我瞧著他這樣地老下去,心里想,將來怎么辦?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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