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作者在自序中所言,這是一本“記憶地志”,文筆細膩又樸實的楊照先生通過重新梳理自己的青春往事,帶領(lǐng)讀者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臺灣,展現(xiàn)了那一代人在成長中對人生和未來的思考。本書共有五個部分,包括“舊時光里的永恒”“在音樂中迷失”“文青未完成”“奢侈的詩意”“無關(guān)風景的漫游”,無論是作者在童年時與家人交往的故事,還是少年時期學習音樂的感悟,亦或者青春期時懵懂的愛情,都被作者巧妙地將其與故事發(fā)生的地點結(jié)合在一起,為讀者展現(xiàn)出了一幅文藝青年的活動地圖,在看似平淡的文字中,領(lǐng)悟無數(shù)的人生智慧和哲理。
楊照,本名李明駿,1963 年生,臺灣大學歷史系畢業(yè),美國哈佛大學博士候選人。曾任《明日報》總主筆、遠流出版公司編輯部制作總監(jiān)、臺北藝術(shù)大學兼任講師、《新新聞》周報總編輯等職;現(xiàn)為《新新聞》周報總主筆、博理基金會副執(zhí)行長,并為News98 電臺“一點照新聞”、BRAVOFM91.3 電臺“閱讀音樂”節(jié)目主持人。
近作──《故事照亮未來:通往開放社會的100個觀念》《我想遇見你的人生》《迷路的詩》《想樂:聆聽音符背后的美麗心靈》。
001 自序
舊時光里的永恒
007 父子對坐
011 二十三路奔馳公交車
016 日語老靈魂
020 木炭與面攤
024 單車上的人生道理
028 神秘又親近的美國
032 外婆村
036 死亡的幽微身影
041 大排水溝那頭
045 最早體會到的永恒
049 記憶的暗巷
在音樂中迷失
055 堤防都阻擋不了的災難
060 有鋼琴有譜架的客廳
064 通往地獄的步徑
068 如何對自己誠實?
072 嚴厲而滄桑的聲音
076 想要迷路的沖動
文青未完成
083 閱讀起點
087 沒拍成的照片
091 搖滾樂和甜不辣
095 “好味道”、周夢蝶、唱片行
099 虛構(gòu)、欺瞞的同質(zhì)環(huán)境
104 浪擲揮霍的生命時光
108 留住眼前的電影
112 白色懸浮的夢幻圖書館
116 擠滿文學意義的小巷
120 遲來的陽光之歌
125 逃避平庸無聊的方法
129 在驚愕中成長
133 籃球大夢
137 世界在另一邊
141 密語暗碼,也是低吟音樂
145 如果在冬夜,兩個年輕人
奢侈的詩意
151 盛氣凌人的少年
155 騷動的星光
159 秋風的名字
164 青玉般的感情
168 和她的過去短暫交錯
172 安靜空蕩的戲院
176 地緣的道理
無關(guān)風景的漫游
183 那隱約、無法確知的危險
187 失落的速度感
191 有“傅園”的風景
195 “步行范圍”內(nèi)的冒險
199 不一樣的地理學
203 我的鄉(xiāng)土補課
207 對河猜疑
211 穿過海洋
215 認識湖水的深邃力量
219 奇特的溫暖
223 如果我不存在了……
227 似酒的十月秋陽
231 下午的俗世風情
235 當夜色罩滿湖面
自序
一
波德萊爾的詩:
老巴黎消失了
(一座城市的形體,唉,有著比人心還要更快的變化)
中文只能譯成“人心”的,波德萊爾的法文原文是:le coeur d’un mortel。關(guān)鍵在于mortel,特別指向有限的、必定會消亡的生命,呈現(xiàn)出更強烈的對比。人必有死,相較于以磚石所造的城市,人壽如此有限,而人的感受與念頭,又是人類經(jīng)驗中變動最快的。此刻想的、感受的,下一刻很可能就有了戲劇性的逆轉(zhuǎn)變化。
然而,走過巴黎街道時,波德萊爾卻如同被電擊般意識到:他所居住的城市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其恒常特性,以讓人無從準備防備的速度,持續(xù)變化。應該提供我們安穩(wěn)依賴的磚石之物,背叛了我們的期待,翻身比我們念頭的轉(zhuǎn)換,變得更快更劇烈。
描述如此的沖擊領(lǐng)會后,在這首標題為“天鵝”的詩中,波德萊爾接著近乎宿命必然地在心中召喚起了記憶,關(guān)于“老巴黎”的記憶:
曾經(jīng)這里有一座活動動物園
一天我在這里看見──當天空之下
寒冷,盈透晨光,勞動者剛被喚醒
掃街工人將他們制造的塵暴推向沉靜的空氣中
他看到了一只逃出來的天鵝,走向干涸的水溝邊,懷想著它曾經(jīng)擁有過的水塘。變化的現(xiàn)實,讓詩人想起過去他曾遭遇過的,也正在想起過去的那只天鵝,雙重的回憶交疊在一起。
二
這樣的情感情緒,是由地理環(huán)境引發(fā)的。突然之間,發(fā)現(xiàn)自己熟悉的地景消失了,尤其當人置身在一個自以為應當熟識的地方,卻驚訝且尷尬地發(fā)現(xiàn)被陌生的形體、活動與聲音包圍。那時,消失了的地景,會以記憶的形式,格外強烈、明顯地,排山倒海地沖涌過來。
那一年一個夜里,我開車到臺大,行經(jīng)基隆路舟山路口,發(fā)現(xiàn)記憶中的舟山路變魔術(shù)般消失了;繼續(xù)前行,在基隆路上找到一個過去沒有的門,轉(zhuǎn)彎進去,到下一個路口后,我就迷路了,完全不知道要出席演講的場地究竟在哪里。
帶點雨霧的夜色中,現(xiàn)實的陌生影像上,很快地疊上了二十多年前,我所熟悉的臺大校園。我仿佛看見年輕時候的自己,騎著藍色的破腳踏車,在舟山路的小門前跳下車,將車抬過鐵柵門檻,然后又騎上去,朝向造船館的方向去。二十多年前的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騎了很遠很遠,離開一般活動的臺大校園了,心中帶著一點無奈,要去造船館找高中死黨,跟他商量另一個高中死黨碰到的嚴重感情問題。
那很可能是大學四年中,我唯一一次走進造船館,也因而二十多年間,根本從來沒有回想過;但卻在那一刻,當我窘迫地迷路在現(xiàn)實臺大校園中,它不自主地回來重現(xiàn)在眼前了。那晚,回家之后,我寫下了這本書中的最早的一篇文章:《有“傅園”的風景》。
三
之后一段時間,各種不同的機緣,將我?guī)У皆S多留有青春成長記憶的地方。我愈來愈明白波德萊爾試圖表達的,因為我也活在一個
地理地景不再可靠的環(huán)境里,非但沒有什么是不變的,不論磚或石或鋼鐵都無法阻擋快速、劇烈的改頭換面。三十年沒見的小學同學,乍然相遇眉目依稀,然而很多才幾年沒有去到的地方,卻很可能除了地名,沒留下什么舊時痕跡。
只留在我的記憶里。變動不居的地景,因而就成了對于記憶最自然也最強烈的刺激。走到哪里,熟悉的舊日時光不待召喚,也無從抗拒,就固執(zhí)地服貼在陌生的現(xiàn)實影跡上。而且神奇地,被時間淘洗磨淡,理應褪色的舊日情懷,竟然就是比眼前歷歷的現(xiàn)實聲光,更清楚更深刻。
我將這一幅幅的舊日時光顯影寫成了一篇篇的文字,完成一本“記憶地志”。還是用波德萊爾的比喻──現(xiàn)實的情景像是寫在已經(jīng)反復被使用太多次的羊皮紙上一般,再也清除不掉刮不干凈的舊內(nèi)容的滲入干擾,于是原本早已逝去的青春,從霧色中隱約穿透,可以被保留在今天當下的地理環(huán)境中。
以文字,摸索著回到青春的路途;同時,找到了青春當時尋找人生方向的種種摸索。
影響臺灣兩代文學青年的作家楊照,倒撥時光三十年,在記憶的地圖中尋找青春的蹤影,用青澀的故事回味青春的余溫,細膩溫軟地勾勒出在那個一去難再返的時代里——同時也是這個時代稀缺的——幸福與快樂,到底該是什么模樣。
舊時光里的永恒
小房間鋪著地板,頂上有個天窗,
陽光會從天窗上透下來,
照到坐著的祖父的腳,
那是我對祖父最深刻的印象。
父子對坐
每個人生命中應該都曾閃過些意外的榮光,意外比榮光更使我們難忘,或說意外使得本來無足輕重的榮光,留下記憶刻痕。
初中時期,在升學主義籠罩下,每學期有一個最大最殘酷的考試,叫“競試”。跟平常月考不一樣,“競試”要全年級一起排名,一共二十二個班,超過一千個學生,從第一名一路排下來,排到一千多名,用大張的板報紙寫得密密麻麻,貼在穿堂的大布告欄上。
初中二年級,每天踢足球逃課亂混,成績當然好不了。印象中,二年級下學期的“競試”應該排在三四百名左右吧。我自己都懶得去穿堂人擠人看成績,等別人看了回教室告訴我。管它的,幾名就幾名。
上了初三,“競試”改個名字,變成“模擬考”,但千人大排名的形式?jīng)]改,只是從一學期一次,增加成一學期兩次。跟我一起踢球亂混的死黨們,幾乎都被分到放牛班去了,只有我一個人在升學班,上學變成一件很無聊又很寂寞的事。而且剛好那一年,住家從雙城街搬到民生社區(qū),我開始搭公交車通學,于是,連放學也變成很無聊很寂寞的事。無聊寂寞中,在家里就躲起來練吉他;在學校,就只能慢慢收拾課本,認真做參考習題。
第一次模擬考很快來了,跟聯(lián)考一樣,連續(xù)考了兩天??纪旰蟮谌斓南挛纾砘蠋煾叽蟮纳碛巴蝗婚W進來,打斷了導師正在上的數(shù)學課,理化老師對著我們班導說:“你們班李明駿(我的本名)模擬考第一名哩!”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導師也愣了一下,說:“真的嗎?你怎么知道?”理化老師說:“他們正在貼啊,我湊過去偷看,最上面的名字,就是‘李明’兩個字,難道還有別的‘李明’嗎?”
理化老師講到這里時,班上好幾個同學同時反應:“五班的李明媛啦!”
噢,理化老師之前沒有教過我們這一屆,才會不認識女生班的考試高手李明媛,如果是她模擬考第一名,那就不意外了。理化老師怏怏地自認錯誤,喃念著:“怎么真有兩個李明李明……第一名貼的位子那么高,玻璃又反光,干嗎?故意讓人家看不清楚嗎?”不情愿地走離我們教室。
理化老師既然預告了,一下課,幾個熱心的同學連忙跑到穿堂去。導師還沒離開教室,其中一個就狂奔回來,瘋了似的大叫:“真的是李明駿,李明駿第一名!”怕大家不相信他,又趕緊加上:“五班李明媛第九啦!我都看到了,不會錯!”
教室里鬧成一團,我清楚記得那吵鬧的樣子,好像大家都中了愛國獎券一樣。我怎么樣也想不到,我的成績竟然可以給全班帶來那么大的快樂。
所以記得那次考試成績。
還有一次,也是初中,周會時要上臺獻獎,也很意外。我參加了全臺北市的語文競賽,其實就是作文比賽,得的甚至不是第一名,而是第二名,我自己沒特別覺得怎么樣,去中山堂領(lǐng)回了一方木質(zhì)獎牌。老師本來通知,下周周會,校長會在全校師生面前再將獎牌頒給我一次。每周周會,反正固定有“頒獎”的程序,至少會頒當周整潔秩序獎,還有許多校內(nèi)活動比賽有的沒有的,沒什么大不了。
不料,周一早自習,訓育組長卻到班上把我找出去,去跟司儀及升旗手特別預演?!邦C獎”變成了“獻獎”,換成是我拿著獎牌出場,獻給校長。“獻獎”的場合不多,就得事先演練了。
我回想,是啊,在學校好像總共只遇過一次周會獻獎,那是我們的軟網(wǎng)校隊得了第一名,舉好大一個獎杯獻給校長。可是我只有那么小小一方牌子,而且我也不是什么校隊,就我一個人帶一只筆去寫了一篇作文,如此而已,為什么也能獻獎呢?
訓育組長解釋:“如果領(lǐng)回來的是獎狀,那就頒獎;如果領(lǐng)回來的是獎牌獎杯,那就要留在學校里陳列,所以就要獻獎,就是這樣規(guī)定的?!?
緊張兮兮上臺獻獎的經(jīng)驗,讓我記得了這個第二名,本來照道理講不可能記得的一點小小榮光。
我甚至不記得那次競賽究竟在哪里比的了,我只記得是父親暫時放下店里忙得不得了的事帶我去的。我真的只帶了一只圓珠筆,在口袋里,沒有別的。因為父親特別問過:“這樣就可以嗎?寫錯了怎么辦?”我做出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鎮(zhèn)定模樣說:“要先打草稿再抄,一個字一個字抄,不會錯。”我腦中閃過一個擔心,怕父親接著要問:“要是這只筆沒水了怎么辦?”我就不知該如何回答了。不過,父親只是點點頭,沒有再問。
比賽進行了一早上,父親等到我比完,帶我離開那個學校,就在校門口不遠的地方,進到店里吃了一碗牛肉湯面。
許多年來,那家牛肉面店被我在記憶里搬來搬去。每次走過一條街道,發(fā)現(xiàn)一座學校旁邊有牛肉面店,我就仿佛看見年少時自己和父親坐在里面,安安靜靜地吃面,心中準備著如果父親問起比賽的事,要怎樣說我寫了什么,覺得自己寫得還算不錯,可是父親一直沒問。那面店應該在長安東路上吧?還是青年路上?還是歸綏街上、重慶北路上?
我知道,最簡單的方式,是問問父親,是父親查的地圖,查的公交車路線,他比我有可能記得。然而也不知為什么,許多年來想問卻都沒有問。終于到父親過世,再也沒有機會問了。那神秘的、安安靜靜的牛肉面店就繼續(xù)神秘、安安靜靜地留在一條永遠無名的街路上。
二十三路奔馳公交車
爸爸一直都沒有原諒李登輝。爸爸比李登輝小七歲,都是在日本占領(lǐng)時期最后幾年成長的,而且同姓李,都是從福建移民過來的閩客,爸爸的政治立場當然也是傾向于打破國民黨威權(quán)專制,追求臺灣人的自主權(quán)益。有那么多身份上的理由和李登輝相同,可是爸爸就是沒辦法將他的票投給李登輝,因為李登輝當臺北市長時,拆了我們家在雙城街的房子。
那是一間本來就知道被劃歸為“違章建筑”的小平房?!斑`章”是因為它坐落在公園預定地上??墒菍Ξ?shù)氐娜藖碚f,這份“違章”有很讓人不服氣的曖昧。房子先有,公園是后來在新都市規(guī)劃時才冒出來的,而一旦都市規(guī)劃成案,本來好好的房子,突然就變成非法的了。
更曖昧的是,公園預定地不等于公園。沒有人知道公園預定地什么時候會開發(fā)變成公園,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永遠不會。而且,整個臺北市有那么多公園預定地,為什么先蓋這座后蓋那座,也沒有個固定的道理,至少沒有我們住在雙城街違章建筑里的人可以理解的道理。
所以公園說要蓋了,違章建筑必須拆掉,而且政府只付地上物補償,不會給征收費,當然引起群情激憤。為什么不先處理林森北路本來是康樂殯儀館的那塊大公園呢?新生南路、信義路那邊不是還有更大的一塊公園預定地嗎?為什么也不拆?一下子,鄰居人人都成了都市計劃專家,大家門口一站就開始談計劃里的空中樓閣,我們小孩在旁邊聽,也長了不少知識。
例如,知道了建國南路被從中間分開,只剩下兩邊各一條窄窄的巷弄,那么大片房屋也都是違章建筑,為什么不拆了,真的把建國南路開成計劃中的七十米大道?七十米大道要給誰走?
講來講去的結(jié)論:我們十巷、十三巷口這兩小塊地,根本不算什么,沒有道理比別人先拆。這么小兩塊地,像個公園嗎?會要被拆,還不是市政府覺得我們好欺負,別的他們不敢動,就整整軟腳蝦吧!
很難想象,爸爸那樣古意,和社會一直保持相當距離,又經(jīng)常敏感于自己從花蓮來的背景的人,竟然也會參與了去市政府抗議溝通的行列,放下家里的生意,一次次出門。透過各方關(guān)系,見到了當時市府秘書長馬鎮(zhèn)方,談了好幾次都沒有結(jié)果。大家說無論如何,至少總要見到市長吧!終于市長出面了,可是市長的姿態(tài)比秘書長強硬十倍,會談不歡而散。
見過市長沒幾天,我們十三巷這邊就發(fā)生了火災。大家早相傳警告過了,拆違建最惡劣的手段,就是放一把火將房子燒了,反正燒掉的房子是不準蓋回來的。因為有警覺,火沒有燒得太厲害,而且萬幸沒有人員傷亡。
火燒后,爸爸鐵了心要離開雙城街,可能也同時鐵了心一生不會原諒李登輝。違章被拆的,是家里的店面,我們還有完全合法的兩層公寓住家,而且那幾年服裝店生意很不錯,也累積了不少積蓄,絕對可以在附近再找一個店面重新開張。
心情中夾著激憤與害怕吧,爸媽很快地將兩層公寓也脫手賣掉了,然后在我們想都想不到的地方,找尋新家。上初三沒多久,我們從雙城街搬到民生社區(qū)。
那個年代,民生社區(qū)多么遙遠!從松江路到敦化北路之間,還沒有民生東路,只有民生東路預定地,上面當然又是蓋滿一堆違章建筑,甚至還有大片大片的稻田。民生東路從中山北路延伸到松江路,然后就突然斷掉了,幾千米外才從敦化北路又神奇復活。那頭的民生東路門牌,從一號排到兩百號左右,于是,這頭復活的民生東路,就一跳從七百號開始算。
民生東路不通,所以只能從左右繞道才能進民生社區(qū)。一部分公交車走南京東路轉(zhuǎn)敦化北路進民生社區(qū);另外一部分公交車則從民權(quán)東路轉(zhuǎn)敦化北路進民生社區(qū)。我突然之間變成了班上少有的通勤學生,每天要搭公交車上下學。更奇特的是,我搭的公交車,不管來回,從民權(quán)東路不會直接轉(zhuǎn)敦化北路,一定要進到松山機場繞一圈搭載機場的乘客。機場變成了我每天必定進進出出經(jīng)過的地方。
通勤帶來的新鮮事物還不只機場。光是每天要搭的公交車都有趣極了??梢缘綄W校的六十三路,和可以到衡陽路的六十七路,開來的班車竟然還有長長的鼻頭,本來以為只有在老電影才看得到古董車,還在路上跑,車上沒有改裝的兩排對坐座椅讓車內(nèi)空間看起來特別寬。跟我一起等車的同學問過司機,司機說這型的車是一九五〇年左右日本“五十鈴車廠”出產(chǎn)的,已經(jīng)有快三十年的車齡了。那個時代大大的引擎還裝在車外,所以突出一個大鼻子??墒撬緳C說,很多公交車司機還寧可開這種舊車,因為后來的車把引擎移進車內(nèi),在司機座位旁邊好大一塊,行進中熱氣一直沖上來,讓人受不了,有時候還會燙傷乘客。
而和六十三路一起繞機場的,還有二十三路,每一班車用的都是公交車處最新買的大車,最特別的是,車前車尾耀武揚威地掛著奔馳標志。也是問司機得來的知識,那批公交車底盤還真是跟德國奔馳買的。政府突然規(guī)定不能再跟日本買大巴士了,就改買德國貨。而且還有德國人跟著車來,到唐榮鐵工廠指導打造車體,所以車體設(shè)計跟其他車都不一樣。車門開得沒那么靠前,乘客不會一上車就踢到引擎蓋,引擎蓋旁邊還可以多設(shè)兩個單人座位,變成全車視野最好的特別座。更特別的是,司機腳下有一個用腳跟踩的副剎車,適合轉(zhuǎn)彎減速用。
我搭的二十三路車開進機場的環(huán)狀道路,司機很帥氣地踩著副剎車,讓車子利落過彎,一下子就超過了凸著大鼻子的六十三路。左搖右晃中,敦化北路上的美麗林蔭嘩地在眼前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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